臥室連著露台,上麵放著一盆棕櫚樹盆栽,應當是秘書的布置。葉片是油綠色,形狀像無數把割裂的扇子,探著頭從玻璃門縫擠進來,顫顫悠悠。

段南從床尾爬到床頭,跪坐在裴潤身旁。她就這樣靜靜看著他,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身上隻泄露出一點掌控不住、微弱的信息素。

她的信息素是雨後植被的氣息,潮濕卻清爽,聞起來竟然比裴潤的薄荷還要幹淨。除了幹淨之外,更多的是安心。

安的是裴潤那顆疲倦、奔波到累的心。這些天他一直很累,昨晚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說他還能強撐,那麼事發第二天,任何員工都沒給他發過消息,像是鐵了心要將這個曾被流媒形容“締造自己國度”的人剔除在外,裴潤是真的寒心了。

由於下雨,外麵的天色微微昏暗,像一層遮羞布,朦朧地降低了可視範圍。段南背對著露台,光照不到她的麵目,於是籠在一片陰影裏,顯出她的沉默是那麼恭謹而順從。

那是一種好看的沉鬱,令裴潤無比安心的沉鬱。很多年以前,段南曾讓他放下心的契機,就是因為這個。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鬱將段南隔絕在眾人喧囂之外,裴潤忍不住覺得,也許他們會是同類。

段南不說話,裴潤也不說話。他的煙還沒有掐滅,一點桔黃盤踞指尖,無聲地閃爍著,好似裴潤搖擺不定的心緒。

歪了歪頭,裴潤側著臉貼近段南,他的唇像是想要斜著印上去。就在他的手腕擱置在段南肩膀上時,他卻又不動了。他們能體會到對方平穩而逐漸急迫的鼻息,也許是窗外的風吹細雨,一同吹亂了他們的。

裴潤低聲道:“親我一下。”

盡管聲音很輕,其中卻蘊含著一點哀求式的命令意味,段南呼吸一滯,奪過他指尖的香煙,按進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裏。香煙滅了,唯有煙垢和癟堆的煙頭。

段南先是躊躇地碰了碰他的唇,兩片唇不帶什麼溫度,倒也不至於冰冷。她想,她真的沒有會錯意嗎?

這句話不像是從裴潤口中說出來的,更像是女巫的蠱惑、水蛇的輕語,或是從雲層深處跑出來的天馬行空。

回答她的是帶著寬容氣息的信息素,薄荷的香氣是涼的,微辛。可是在鑽進段南鼻腔以後,大腦卻告訴她說:這是甜膩的。

她的舌撬進裴潤的口腔,最初是溫和的席卷,舌尖舔過齒列,抵達上顎,而後是猛烈地攻陷,與他的糾纏在一起,不願再分開。

親吻是一件很親昵的事,接吻之於親吻,更像是兩個人的事。口腔裏因纏綿、難舍難分而帶起的水聲,就好比要將兩個人唇齒之間訴諸不盡的低喃送進對方的咽喉,落入體內,不能再通過武裝的語言來拒絕。

雨下得愈發大了,短促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像豆子灑落,像老天發下的喜糖。段南的雙手從裴潤的鎖骨摸上來,最終按住他的後頸,那裏在前一天曾被她標記過。

她的指尖揉捏著標記過的痕跡,裴潤則嗚了一聲,聽不出來是悲鳴或是妥協。

這個吻綿長而慢,段南回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相遇。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裴潤坐在觀眾席上撥弄一把吉他,樂聲輕快卻又掩蓋不住其中的沉鬱,無數omega圍著他轉,看得出來這些人都喜歡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