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櫻花旅社的老板娘,她眼睛紅腫的像個爛桃子,愁眉苦臉的提醒鐵觀音,昨夜排練製造的噪音太大,旅店老板一家都沒有休息好。鐵觀音對老板娘的提醒不以為然,免費讓她聽戲不但不感激,還拐彎抹角的出言抱怨?鐵觀音對日本人素無好感,要不是看對方是個女人,早就一個大嘴巴掄上去了,至於打完後會造成什麼後果,女司令從來沒有考慮過。
候七處事圓滑,笑著敷衍老板娘,許諾今天夜裏排練時,會盡量聲音小一些。旅舍的老板娘明知候七言不由衷,但正所謂客大欺店,候七包下了旅舍的所有客房,是不折不扣的財神奶奶,旅社老板娘得罪不起,便鬱悶的出門去了。
到了晚上,鐵觀音的小劇院準時開戲,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櫻花旅舍的老板自作聰明,找了幾個臉塗的雪白,梳著高髻的赤腳女人,用笛子、管蕭、尺八和太鼓等樂器奏出的樂曲鬼氣森森,聽這些鬼一樣的女人演唱就是一種折磨,氣若遊絲又連綿不絕,聲調既不悠揚也不高亢,猶如垂死病人無助的**,更像地獄幽魂傳出的歎息。除了這些歌舞伎,旅舍老板還請了二十多個衣冠楚楚的觀眾,他們盤坐在榻榻米上,品清酒,**米海苔,兩隻眼睛卻緊盯著正在表演的藝伎,看得津津有味。
旅舍老板開堂會,分明是要和鐵觀音唱對台戲,是可忍,孰不可忍,女司令二話不說,馬上鼓噪她手下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重打鑼,令開戲,動靜之大讓樓下正在看藝伎表演的觀眾直皺眉頭。在這樣的環境中,那些窮凶極惡的日本人卻變得溫文爾雅,雖然都心存不滿,但沒有人表現的氣急敗壞。
身穿和服,濃妝豔抹的旅舍老板娘,踩著木屐,邁著小碎步跑上樓來,對鐵觀音點頭哈腰,央求她盡量把聲音壓低一些,因為樓下請的有貴客。鐵觀音想繼續搞陽奉陰違,送走了老板娘,把房門一關,想接著排練,卻發現今天的主角三國浦誌在排練時一直魂不守舍,樓下不時傳上來的靡靡之音,竟把三國浦誌感動的淚水漣漣,他聞聲知故,害起了思鄉病。
三國浦誌性情溫順,平時少言寡語,誰都清楚他對鐵觀音情有獨鍾,但這層窗戶紙卻一直沒有捅破,後來鐵觀音和薑立柱私定終身,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三國浦誌的日本未婚妻也陰差陽錯回到他身邊,但三國浦誌把幸子安置在高東島的戰地醫院中做護士,就再也不肯見未婚妻一麵,依舊追隨在鐵觀音左右。
候七笑說三國浦誌這是柏拉圖式的愛情,宋春茂不知這個柏拉圖是何許人也,又不願在兄弟們麵前顯得無知,對七小姐的話隻能隨聲附和,說三國浦誌就是個情癡。包括馬鈺和邢慧傑,大家一致認為,還是宋春茂的點評更貼切。
當然這都是大家在背後嚼舌根子,當事人都不在場,還不能讓薑立柱聽到,這小子心眼小,如果知道了三國浦誌對鐵觀音的奇特感情,難免不醋海揚波,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來,因此大家對三國浦誌都禮讓三分,鐵觀音對此事也心知肚明。今天見三國浦誌興致不高,一顆好勝的心也就涼了下來,就不再勉強克勞斯和三國浦誌繼續排練了。
可樓下的藝伎的歌聲不斷傳上來,又勾得鐵觀音心癢難耐,於是拋開兩塊不可雕的朽木,帶著幾個科班出身的手下把一出《蝴蝶杯》唱的淋漓盡致。當唱到胡鳳蓮和田玉川私定終身時,門外響起敲門聲,被鐵觀音打入冷宮的克勞斯化身為門童,小心翼翼的把門打開,有十來個日本人立在門前,見房門打開,一起鼓掌喝彩,沒等克勞斯發出邀請,這些人就邁步進了屋,在一個角落中盤腿坐下,恭恭敬敬的道過歉,示意鐵觀音等人繼續演出,他們隻想安靜的看戲。
鐵觀音幾乎搶光了旅舍老板的觀眾,旅舍老板還要陪著笑,把飲食送上樓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對藝伎們的表演不感興趣,三國浦誌悄悄的跟候七說了一聲,就尾隨著旅舍老板下樓去了。
周邊多了許多陌生人,鐵觀音就有些不自在,好在接下來她的戲份也不多,於是也湊到候七身邊,請她想個辦法把這些不請自到的觀眾攆走。
熟悉候七的人都知道,七小姐愛臭美,明明眼睛近視的厲害,卻偏偏不肯戴眼鏡,看人時總是眯著眼睛,今天情況特殊,虹口區是日本人的天下,在這裏雖然沒有漢奸特務盯梢,可一旦引起日本人的懷疑,更是後患無窮。候七不敢托大,從挎包裏掏出眼鏡,戴在鼻梁上,仔細的打量那十幾個不速之客,他們正聚精會神的看戲,鐵觀音和候七在一旁交頭接耳,竟沒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