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第四百零四章:邀客(1 / 2)

荀慧生聞言哈哈大笑,他少年成名,老於江湖,年輕時在上海灘有“萬人空巷看荀郎”的美譽。候輔臣對荀慧生有救命之恩,荀慧生一直心存感激,今天侯家七小姐突然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上海,必然有難以告人的秘密,因此也不當麵詢問候七來上海有什麼公幹,隻是極力相約,請鐵觀音等人明日去他府上赴宴。

能和京劇界的泰山北鬥一起共進午餐,鐵觀音喜不自勝,愉快的答應了邀請。

在抗戰期間,中國京劇界的泰鬥們都表現出昂揚的民族氣節,梅蘭芳蓄須明誌,尚小雲以收徒授業為名,不再登台演出,程硯秋做得最絕,把演出的道具封箱,扛把鋤頭鄉下務農去了,隻有荀慧生,因為一家老少二三十口都靠他自己養活,所以沒有中斷在上海灘的演出。

日本人對荀慧生也如獲至寶,隻要有拋頭露麵的事,都要把荀大師喊來充門麵,荀慧生縱然心有不甘,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也隻能對日本人曲意奉迎。在當時的上海灘,荀大師就是一塊金字招牌,所有日本人的公開活動,都以荀大師能到場為榮,否則這次活動就會減色不少,不要說中國人,就是日本人自己,也對活動的主辦方嗤之以鼻,認為主辦方的活動即沒有檔次,也沒有品位。

參加這些毫無意義的活動,對荀慧生來說就是一種折磨,他常對朋友自我解嘲道:“我就是一個能說話,會走路的麵具,鬼子們躲在這個麵具後麵,才不會被人看到他們齷齪的另一麵”。

荀慧生的名氣,也為他招來許多意想不到的朋友,在上海灘,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日本人,都和荀慧生有過來往。他也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從日本人手中營救出不少知名人物,以至於抗戰結束後,清算漢奸時,各方勢力都有要緊人物,站出來替荀慧生開脫,說他身在曹營心在漢,不但不是漢奸,還是一個傑出的抗日義士。無論是褒是貶,荀大師都是笑而置之,絕口不提當年的事。

櫻花旅舍的老板,為了和鐵觀音唱對台戲,通過重重關係,才把荀慧生請到家裏來看藝伎們的表演,隔行如隔山,荀大師對鬼泣深深的藝伎表演絲毫不感興趣,昏昏欲睡,卻礙於麵子,不好過早離開,就在這個時候,鐵觀音的大戲開場了,而且唱得是荀慧生最熟悉的河北梆子,他鄉遇故知,荀慧生再也顧不上許多,冒然上樓請求看戲,沒想到陰差陽錯碰到了侯家七小姐。

旅舍老板請的貴客反水,讓他感覺很沒麵子,幸好三國浦誌喜歡藝伎表演,而且他畫上妝後風流婉轉,另有一番動人之處,旅舍老板這才坦然,和樓上的對台戲一直唱到天光大亮。

荀慧生的住宅在虹口區一個弄堂裏,是個20多間房屋的獨立庭院,除了客廳,所有的房間都逼仄狹窄,卻又缺少上海人的精致,小小的庭院裏打理得像個北方大雜院,一家老少二三十口,沒有一個傭人,居然也能吵得天翻地覆,讓門口來往的過客無不為之側目。

中午11點多,鐵觀音帶人準時來訪,荀慧生迎出大門外,他有幾個男女弟子,平時也自詡是同齡人中是佼佼者,但今日見到鐵觀音等人的風采,這些男女弟子無不自愧弗如,垂首佇立在甬路兩側,看師傅一反常態,有說有笑,陪著幾個陌生的年輕人走進客廳。

“徒弟徒弟,十年奴隸”,鐵觀音科班出身,小時候因為學戲吃的苦不計其數,教戲的師傅根本不拿這些孩子當人看。剛開蒙那幾年,這些七八歲的孩子,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稍有不順,師傅對徒弟們非打即罵,每年都有人受不了這種殘酷虐待逃走的,留下來的也是非死即殘,能夠學成登台的不足十之一二。

十年學戲的生涯,就是十年免費的長工,荀慧生名動天下,梨園行裏的頂尖人物,口碑一直不錯,沒想到他也有養徒弟的嗜好,這勾起鐵觀音對少年時學戲的痛苦記憶,因此對荀慧生不免有些看低。

荀慧生善於察言觀色,他從小因為學戲吃的苦,比鐵觀音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自然能夠理解鐵觀音的感受,笑著給她解釋說:他的這些徒弟,都是在戰爭中失去家庭的孤兒,我看他們可憐,便把這些孤兒收在門下,他和這些孩子沒有簽生死合約,無論是誰,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來去自如,他這個記名師傅絕不幹涉。

荀慧生說的輕描淡寫,但聞者無不為之動容,大家都知道錯怪了這位敦厚長者,連年的戰火讓普通百姓民不聊生,不知多少人流離失所,荀慧生收養了這許多素不相識的孤兒,把他們撫養成人,並傳授謀生的技藝,荀慧生對徒弟們恩同再造,就是對他們嚴苛一些也情有可原。

荀慧生意猶未盡,不無得意繼續道:“前後差不多十年了,我這十幾個徒弟沒有一個單飛的,算是要吃定我這把老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