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天的白天是一個大晴天,樂陽大婚的那天。天上有大片大片的雲彩,陽光就從某一片雲彩中間穿過,天氣晴朗,吹來的風或冷或熱。樂陽大婚的那天,我在木二皇子的私宅裏換上了和她一樣的衣服,正紅的絲綢百褶裙子上金線繡著龍鳳呈祥。前兩天木懷哲把衣服送過來的時候,他把黑色的包袱放到桌子上,我打開包袱,然後提著裙子在身前比量,我轉頭問他好看嗎,他冷漠地喝著茶說難看,那天我頭上隻插了一隻他隨手買的便宜紅石榴簪子,可是今天滿頭插滿了精打細琢的金色簪子,我看著銅鏡裏濃妝豔抹的我,覺得自己無比好看。
下午大概是兩三點的樣子,太陽的光線穿透整片雲彩,我“整裝待發”。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著大婚的轎子來到宅子門前,然後來一個偷梁換柱。
那一天對我很重要,因為我做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我從來沒有做過時間跨度一個月的夢,所以我決定從這一天開始在現在這個世界真正生活,為此我做了一個很壞的事情。
那天我一直嚷著要見木懷哲,我威脅我身邊的人,我不會再配合任何事情,除非見到他。
我獨自坐在房間裏,靜靜地聽著若有若無的禮樂聲,看著窗外的大片雲彩被風吹散,等著天色逐漸變晚。
到了傍晚,木懷哲終於來到了我的房間,慌張地跑來。剛剛點著的蠟燭麵對不明不暗的傍晚十分的無力,伴隨著他帶來的風,燭光有些搖搖欲墜。我坐在桌前,他站在房間裏,我看向他,他穿著一身黑色便服,顯然那身衣服即便再顯得他玉樹臨風也不是適合參見婚宴的衣服,我聽著禮樂聲愈來愈近,他顯然是剛剛也做完了壞事。
他的眼神讓人覺得很奇怪。他是在等待什麼,還是終於等到了什麼?這個人終於有了情緒,但是我根本讀不出來。
實際上,我當時並沒有多想,我當時猜想,我說我不肯配合,那他肯定就是很生氣。
實際上,我當時並不在乎他是不是生氣,因為我還要對此再添一把火。
他終於開口問我,聲音裏的平靜讓人覺得虛假或失望:“你要見我?”
“是。”
我的聲音也很平靜。
接下來,我開始做我的壞事。告訴我,如果你確實做了一件壞事,繼續做下去就會害死別人,但是不做有可能會害死自己,你會怎麼選擇?那些舍生取義的人令人佩服,可是我曾經生活的時代離那種風氣太遠了,我生活在一個人人利己賺錢嘛不寒磣的精致摩登時代,那樣的世道,人人都是為自己謀前程的高手。
既然人人都是,我也不能幸免。我站起來,看著木懷哲的眼睛,偽裝殘忍跟他談判,努力避免聲音顫抖說完所有的話:“我要你做一件事,我要這個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是懷柔,我要你也上我的賊船,我要我們合作。”
他認真地聽完了我的話,他聽懂了。他的眼神變了,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他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說道:“跟我走。”
我跟著他走出房間,沿著走廊向前走。燈籠的燭光一個又一個的從他的背部歡迎、離別。他走的很慢,做壞事一定很累,讓人有氣無力。我怕他對我下手,跟在他後麵離他很遠,至少兩個燈籠的距離。
他走到一個有兩個守衛的房間前,守衛也穿著黑色便服,配著長劍。
木懷哲吩咐守衛退下,然後推門走進了房間,他轉頭看向我,我長呼了一口氣,小心地走進了那個房間。
房間的地上昏倒著一個新娘,正紅的絲綢百褶裙子上金線繡著龍鳳呈祥。
木懷哲抽出腰間配著的長劍,向我走了過來,我忍不住緊握拳頭,忍不住後退。
他把劍遞給了我,就剛好在我的手邊。
我長久地沉默著,始終沒有抬手接過長劍的跡象,我選擇抬頭看向他,跟他周旋。他的眼神讓人不容易開口,可我還是說道:“我們要有彼此的把柄在手中,你來動手。”
木懷哲什麼都沒有說,重新握了一下手中的長劍,然後轉身把它飛進了樂陽的腹部。
穿過門的冷風吹起了我跟他的衣擺,沒人會傻傻地站在風口,可我們倆就這樣站在原地,等著樂陽疼痛地醒來,然後斷氣。樂陽的哀嚎,還有她看著我的驚訝的眼神,我都看在眼裏,無動於衷。樂陽拚命地說了幾個字,救她,她會聽話,她知錯了,她的皇兄無動於衷,看著我。
等著她的聲音永久地從世界上消失,他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