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在港城大勝?
明明是大敗啊,而且還逃出了港城的內海範圍。
什麼打得縮在城裏不出來?
明明是成功登陸港城,正式駐紮軍隊好不好。
這些都是輕悠親身經曆過的,居然也能被六姥爺扳了個一百八十度,更別說華中的戰事實況,實情到底是怎樣的。
不是她要長“敵國”威風,滅“祖國”誌氣。實在是經曆太多,才發現人性裏的卑劣,不管在什麼地方,哪個國家,似乎都存在這些逞口舌之能顛倒黑白、圖謀私利的小人。
輿論可以成為一把革命的利器,同時也可以成為殺死英雄的背後暗器!
……
大屋裏,六姥爺手上一邊撫著個金煙鬥,一邊腆著笑臉滿嘴的馬屁拍個不停。
再看周圍坐著一圈兒熟悉不熟悉的族人,全部交頭接耳,點頭稱讚,紛紛致詞,向上座的軒轅瑞德表示恭喜祝賀,仿佛一個女兒連聘兩次媒禮,是多麼光榮令人稱羨的好事兒。
輕悠又氣又惱,又覺得滑稽可笑。
他們以為仗著人多勢眾,所謂的“眾望所歸”,就能迫她一女嫁兩次?!
做夢!
她一把搶了媒婆手裏的聘禮單,衝進大屋,攥過薑愷之,將燙著金粉的喜單塞還他手裏,揚聲道:
“愷之,對不起,請你把這些東西都收回去。我爹已經把我許給亞夫了,一女不伺二夫,這是祖宗規矩,也是我的決定。我……”
話立即被蹦躂過來的六姥爺掐斷了,他伸手想拉輕悠,輕悠下意識地閃躲開,半點兒不想像寶月當初那樣被這色老頭兒吃豆腐。
“寶寶,你聽六姥爺我把話說完。”
“沒什麼好說的,我生是亞夫的人,死是……”
“難道你不想救你四哥,救咱們軒轅全族了嗎?難道你要置你父親母親於死地而不顧了嗎?”
“你什麼意思?”
六姥爺昂過頭,又是那副倚老賣老的輕蔑嘴臉,掃過在場所有軒轅家的人,仿佛“你們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輕悠見座上的父親神色更為凝重,臉色卻很蒼白,唇色也淡得發白,旁邊的母親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一直擔憂地看著父親。當她看來時,母親給了她一個堅定支持的眼神。讓她因六姥爺而有些惶惑的心,也安定下來。
她看向從她進來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男人,他麵容清矍,唇色極淡,顯也是傷情未愈。但那雙明亮的眼,目光深摯,緊抿的薄唇昭示著他不容改變的意誌,他雙手負背站得筆挺,不卑不亢,一身軍人的堅毅氣質展露無遺。
他不像是來求娶婚姻的,更像是一戰未始,就已經勝券在握了。
現在,他的沉默,隻是在等待一個即定的結果。
這樣氣定神閑、帷幄盡掌的薑愷之,是她極少見到的,她不知道是這一連串的變故改變了他,還是,他本性就如此。
她想質問他,卻又舍不得開口。
奪——
六姥爺的老杖一頓地,眾所注目下,開口道,“軒轅寶寶,現在我軒轅族的生死就落在你一人手上,你的一言一行可要斟酌妥當了。”
“六姥爺,我不明白。什麼時候我就變得這麼重要了?之前您還說我敗壞家門族風,現在我就成了全族的求世主了麼?”
輕悠還是忍不住冷諷回去,六姥爺點著頭,笑得滿臉褶子,就像幹癟了老柑皮。
“過去的事,現在就不用提了,都是一族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輕悠咬牙冷哼,現在就說是“同根”了,當初讓人抓她去浸豬籠時,怎麼沒顧念是同根,不要臉的死老頭兒!
“昨兒個,薑少將來托我們一群族老說媒,我們才知道原來你和薑少將十三歲就認識了,這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加上之前在港城,你們還相幫相扶處了四年,算算整整都有七年時間。這感情必然深厚,有基礎,完全算是一家人了。”
輕悠看向薑愷之,薑愷之目光變得輕柔如水,在外人看來,那是多麼的深情款款,深情厚愛,就算鐵石心腸也要被那目光中的情誼給融了。
可她的心,卻墜到了穀底。
她以眼神詢問他,是不是真要利用族姥們來逼她就範?
他目光深沉,那份堅定從進門後到現在,虛臾不移,不曾更改,甚至更為熾熱,迫不及待。
他轉目,點了點周下一堆耀目刺眼的大紅聘禮,一切不言而喻。
她絞緊了小手,雙眉緊蹙,退後一步。
他卻隻是淡淡一笑,仿佛在逗弄小老鼠的貓咪,不管她怎麼逃,怎麼躲,最終都會落在他這個狩獵者手中。
六姥爺的聲音徒然撥高,“之前本以為張大帥慧眼識寶,能救我天錦坊於危難。哪裏料得這廝竟是個卑鄙無恥的齷齪小人,竟然一門心思地想謀奪我軒轅族的秘寶麒麟錦。”
“這些兒個軍閥頭子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我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哪裏鬥得贏他們。咱們軒轅族六百多口人,眼見這是要大禍臨頭了啊!”
“幸好薑少爺及時出手,否則,那日在狩獵場,你們軒轅家人還能平安歸來嗎?瞧瞧,寶仁的傷現在還沒好,小四那臭小子雖然我看不慣,可好歹也為咱們天錦坊的重建出了大力氣,現在竟然被那流氓大帥不分清白皂白地關起來,還生死未卜。”
“軒轅寶寶,難道你就就不擔心咱們軒轅族的命運?算是自私不管咱族人吧,好歹你也要為自己的哥哥們著想?還是你舍得看你爹白發人送黑發人?”
又是全族的生死,又是天錦坊的利益,又是麒麟錦秘訣,又是把她的家人做砝碼來要脅人!
從什麼時候,這些本應該是最溫暖最美好的存在,變成了一頭可怕的吃人惡獸?!
又從什麼時候,這些曾經相親相愛的族人們,變成了咄咄逼人的代表,逼迫她和她的親人?!
軒轅寶仁恨惱道,“六姥爺,我四弟還沒死,你別在這裏危言聳聽,咒我四弟。至於我家人的安危,自有咱們自己想法辦,沒得還要用一個女孩子的婚姻來挽救全族人,你不覺得這樣太丟咱們全族男的臉了嗎?”
他氣得振臂一呼,“兄弟們,難道你們還有沒有男子漢的血性,躲在一個弱女子的身後苟且偷生,就是我們軒轅族的精神和意誌嗎?!”
寶仁的話,立即引起周圍一圈兒的騷動,可是,現在家中隻得他一個成年男子,軒轅瑞德想站起來卻無力地又倒了回去,沒有了脾氣衝動、氣場強大的軒轅錦業,這一聲吼勢很快就弱了下去。
眾人紛紛為自己找借口脫責。
“咱們有什麼力量,骨氣再硬,也硬不過槍子兒啊!”
“咱上有老下有小的,能護著家人的命就夠了。”
“就是,咱們隻是一介商人,做點兒小本生意糊糊口,在這亂世裏就圖個安身立命。哪敢跟人家大將軍大元帥抗啊!那不是自尋死路嘛!”
“血性有用,那也不是拿去當人肉沙包,給人打著玩的呀!”
“對啊,現在明明有一個犧牲最小,又能保全全族人的辦法,為什麼不能用?”
“這女孩子嫁誰不是嫁,再說這薑少將堂堂人品,也沒虧待你們家啊!”
軒轅寶仁聽得這些碎語雜念,當場氣得傷口又開裂,染得胸口一片,嚇得母親妹妹們急要把他抬到後堂去,也被他拒絕了。
最後,他撐著身子衝薑愷之吼,“愷之,以前我從來都敬你是個人才,是條真漢子,你怎麼可以這樣逼輕悠?你要是真的喜歡她,你就該懂她的心!”
薑愷之表情淡淡,終於開口道,“寶仁大哥,我承認我這樣做有失君子風度。但,兵者,詭道也!為了得到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些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我想輕悠也懂我的心,隻要她應下這門親事,我可以擔保,保軒轅族全族安危,保天錦坊成為亞國真正的天下第一坊,麒麟錦的秘密永遠是掌握在你們軒轅一族人手中,絕不外泄。”
他忽爾一笑,看著輕悠的眼神,柔情萬千,“我更可以性命擔保,未來五十年,我絕不會讓她有後悔的機會。我薑愷之的妻子,今生今世,隻有她一人。不會有姨娘,不會有小妾,更不會有通房。”
——悠悠,你是我唯一的愛。
輕悠身形微微一震,不禁後退一步。
她想起,她滿十六歲及笄那年,是他和母親一起,給她行的及笄禮。
那天,他向她求親時,說的就是這句話。
是的,他就像她從神父那裏聽說的,學著西洋人,單膝跪在她麵前,向她求婚。
他們都是新式教育下長大的人,很多思想都十分相通,非常默契。他知道她很多的心事,包括希望像西洋人一樣,穿著白婚紗,在教堂裏,在主耶酥的麵前,嫁給自己心愛的男子。
還包括,打破舊式傳統,隻能有她一個妻子。不能像父親一樣,養那麼多的姨妾。
他說,他是大家族的幺子,是嫡卻不是長,不可能繼承家業,未來也是個側庶。不用背負那麼重的擔子,他也有能力爭取自己的幸福和權利,保她一世安穩,給她唯一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