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80.愛的重量9載不動的深情(1 / 3)

這一年的深秋,極冷。

在所有亞國人心裏,都刻下了一個極沉重的印記。

他們隻記得,大雪鋪滿街頭時,那個擁有六朝古都、十裏秦淮的首府,一夜之間為鮮血染盡,屍骨埋葬。

卻,無人知曉,造成這一切人間慘境的起因,皆緣於那之前的某個,漫長的寒夜。

滬城

東晁總司令部

附屬醫院,急救中心。

時間:午夜十一點

砰砰——

本該是寂靜的夜,更該是寧靜安詳的醫院,在激烈的斥罵喝呼聲中,突然響起兩聲刺耳的槍鳴,擁滿了不少人的走廊,倏然安靜得令人發寒。

最新最好的白熾燈,將牆壁天花板打成一片糝人的白,毫無生氣。

行凶的男人,無人敢靠近。

他身著一襲代表著東晁帝國最高將領的黑色元帥軍服,銀金色的將花在肩頭閃閃發光,代表其尊貴身份的十六瓣菊紋印,黯淡地掩在一片陰影裏。

高大的身形繃得筆直,仿佛一尊完美雕像。

手臂平舉,手上握著的一把槍,槍口還冒著青煙。

他腳下躺著兩個身著白大褂的人,一男一女,分別是剛剛還在急救室裏搶救病人的醫生和護士。

兩人,額心都是一個深深的血孔,死不瞑目。

“誰再說一句‘無能為力’,我就斃了誰!該死的,要救不活大人和孩子,全部給我切腹自殺!”

有人想趨前勸慰,男人的手一橫指上了腦袋,那人霍然打住了腳步和欲出口的話。

男人雙眼赤紅,風暴聚斂,殘忍狠辣,嘶聲大罵,“帝國花了那麼多錢養了你們一群廢物,連個女人和孩子都救不活,還留著你們幹什麼?不如提前下地獄陪葬去。”

急救室內的儀器突然發出嘟嘟嘟的報警聲,護士嚇得手腳發軟,仍在手術中的主治醫生之一抹著冷汗,讓護士去叫男人。

“殿下,夫人她……”

話還沒說完,織田亞夫就衝進了急救室,大門被狠狠推開打在門框上,哐啷一聲大響,震得走廊上所有的人眼皮直跳,心下駭然不矣。

隨即,虛掩的屋內,傳來男人痛徹心扉的呼喚,一聲又一聲,那仿佛從靈魂深處發出的震鳴,一點點擰碎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輕悠,輕悠,堅持下去,我們的小小寶還等著叫你媽媽,你不能放棄!”

“寶寶,我的寶寶,我錯了,我再也不跟你置氣吵架了。”

“悠悠,你乖乖的,你睜開眼看看我,看看孩子,難道你連小小寶都不要了嗎?”

“該死的,軒轅輕悠,你給醒過來!”

“不準睡,聽到了沒有,沒有本王的允許,你要敢給我放棄跑掉,我就殺光你的亞國萬萬同胞,我發誓!”

“輕悠,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什麼都由著你,我什麼都不要了,隻要你乖乖睜開眼,看看我……不要走,不準帶著小小寶離開我,你聽到嗎?”

“軒轅輕悠——”

那一聲吼,撕心裂肺。

他握著她插滿了透明管子的冰冷小手,無名指上還閃耀著兩人誓言一生的紅寶石婚戒,他想用自己的力量溫暖她,可是這一次,好像不管他怎麼捂,怎麼用力,怎麼拚盡一切,也無法驅走她渾身的冰冷死氣。

“寶寶,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啊……”

他跪落在地,捧著那隻小手,掩麵低嗚,幾近崩潰,嘶聲慟哭,渾身顫抖著,不能自矣。

嘀——

儀器盤上的波紋,終於變成了一條毫無波瀾的直線,長長的低鳴音,聽在每個人耳中,宛如世界末日降臨的最後一聲低吟。

……

那時,一直跪在手術室門口的年青軍官,重重將頭叩擊在地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血流遍地。

咚咚咚的叩擊聲,在摒盡聲息的走廊裏,沉悶得令人窒息。

若要問榮澤英傑一生最後悔的事,他會說,除卻當年沒能從惡霸手裏救回母親,讓親妹妹早夭,那就是這一日沒有早早除掉林雪憶,埋下了如此大的隱患,害輕悠命懸一線。

另一方,看著被托走的醫生和護士,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跡,還保有幾分理智的陳孟蝶,拉著莫曉熏想要離開。

“孟蝶,我不走,我想留在這裏陪著輕悠。我們姐妹這麼多年沒見麵,沒想到一見到就要麵對這麼殘忍的事實,她肚子裏的寶寶都六個多月了,之前那些寡婦……”

陳孟蝶立即捂上了好友的嘴,攥著人往角落裏退。

“噓,我也很擔心輕悠,可是咱們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要以大局為重。”

陳孟蝶以眼神斥責了莫曉熏,莫曉熏仍然擔心不舍地望著急救室那方,聽著屋裏傳來男人忽低忽高的啕哭聲,眉頭不展。

薑少言見狀,悄悄靠了過來,連軍銜帶姓名地叫了兩人一聲。

陳莫二人立即緊張起來,薑少言拿出自己帖身的身份證明,兩人才稍稍解除警戒。

薑少言神色凝重地說,“你們趕緊回應天向大總統當麵訴職,並向軍部傳達我做為第八集團軍總司令的命令:全軍做好一級戰備。立即離開,不準怠誤,否則,我們會成為全亞國人民的罪人。”

陳莫二人一聽,全駭了一跳。

可看著薑少言幾近冷酷的嚴肅麵容,心頭大駭,終於意識到剛才那位親王殿下口出狂言絕非虛,再不敢耽擱,迅速收斂了心神,匆匆離開。

然而,兩人剛到醫院大門口,就被織田亞夫的親屬警衛給攔住了,倒是費了一番功夫,仍是借了輕悠的麵子,才順利脫身。

她們拿了薑少言的特許令,偷借到了一架直升機,以最快的速度飛回應天府,這一去僅需三個小時。

看到陳孟二人離開,薑少言暗暗鬆了口氣。

“你怎麼不自己親自回去報信,還留在這裏,不怕他像當初抓愷之一樣,拿你要脅你大哥的人質?”

向南廷走了過來,掏出一根雪茄遞給薑少言,薑少言也不客氣,就著向南廷煙頭的火猛吸了一口,目光卻朝其身後的另一間急救室瞄了眼。

那裏,十一郎抱著武士刀,來來回回地走了不下數千趟,隻是大門仍然緊閉,紅燈高高懸在人頭頂。

半晌才開口,“光說我,你怎麼不說說你為什麼也要留在這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向家上下,還是急救室裏那個男人的黑名單上的頭號狙殺對象。”

向南廷別了別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急救室裏越來越嘶啞的哭聲,讓他沉下了眉峰,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跟他向來匪氣森森的形象有些不搭調。

“之前我本來是追著林雪憶去的,那臭婆娘竟然敢趁著我家落難對我爹下毒手,要不是軒轅輕悠及時出手,恐怕……唉,說真的,要不是那丫頭閉了我家小六,她的能力和風儀,完全不輸咱姨媽。”

向南廷口中的姨媽,便是薑母。

薑少言猛吸了口煙,垂下的眼眸掩去了一抹黯色,“唉,人情債真他媽不好還。也不知道這妞兒是怎麼整的,我家也欠了她一大筆債。要是不去救,回頭你姨媽我老媽她非劈死我不可。要不是看在我家小三麵子上,我也……”

向南廷投來的目光突然打了拐,“小二,你說的真心話?這不像你啊!當初、眼下,多少女人挺著肚子來認爹,都被你狠心‘哢嚓’掉了,你會好心……”

薑少言一下像被踏中了貓尾巴,跳了起來,“向小二,你夠了啊!我沒叫你那個聳名,你別他媽別給臉不要臉。”

“嘖嘖嘖,薑小二,激動啥!反正這輩子你也改不掉這個歪號,有什麼好害羞的。”

“住口。你要不想再掉顆大牙,就給我適可而止。”

“難怪我爹不喜歡跟你們合作,你們家呀,從頭到腳,作得凶!裝什麼裝。”

“向小二,你有空磨嘰這東西,不想想辦法把你大哥救出來。據我所知,他被關押的地方,就在這所醫院不遠處的那幢黑色大樓的地下監牢裏!”

刹時,向南廷的神色再也輕鬆不起來。

正在這時候,那間急救室終於打開了,裏麵跑出個滿頭大汗的護士,吆喝病人急需輸血,血已經快不夠了,必須有人立即捐血。

“我,輸我的血。”

“急什麼急,驗都沒驗,合不合適還不知道呢!”

薑少言幾大步衝上前,就把十一郎給別開了,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讓護士先抽血驗型。

這一瞬,兩個男人眼神對上,便是彗星撞地球,一發不可收拾。

……

砰——

突然一聲槍響,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那門口仍留著大攤血跡的急救室。

屋裏,隨著一聲重物落地響,便再無人聲傳出。

仿佛,世界突然靜止了。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安靜,卻似野火燎原般,讓眾人心下徒然升起一股更大的不安,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千均一發之時,走廊拐角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呼嚕……

一抹金光突然從那一角轉出,迸射進每個人的眼眸。

跪伏於床邊的男子一下抬起頭,仿佛也聽到了那淺淺的轉輪聲,目光一下定在了女子已經一片冰冷蒼紫的小臉上,瞳仁一點點擴張,有光芒如流瑩,一點點滲出。

“快,把電源接通。”

“準備,一,二,三!”

砰砰——

電力起搏機一落下,女子嬌小的身子立即彈起。

主治大夫的眼睛也已經泛了紅,男人剛才的那一槍沒有打死任何人,卻是打倒了旁邊的氧氣瓶,嚇得所有人差點兒都奪門而逃了。

那玩藝兒就像個高危炸彈啊,要是真被打爆了,他們滿屋子的人都沒得救,立馬化成肉餅。

“再來,一,二,三。”

一擊之下,本來已經平直的生命曲線,終於又有了一絲小小的波動,給了醫護人員們又一絲小小的希望。

砰砰——

男人看著女子的小身子,就像柔弱的浮萍一樣,隨著電擊無力地彈跳,心頭那撕裂般的疼,也跟著隱隱跳動,一下比一下劇烈。

恰時,屋外傳來一聲低呼,揪回他的心神。

“輕悠,你一定要堅持住。輕悠,為了小小寶,你不能放棄啊!你忘了之前你是怎麼勸我的麼?難道你就舍得小小寶從小沒了娘?不是你說的,沒娘的孩子像根草,沒人疼愛沒人寶貝,有多可憐啊!輕悠,你舍得你的小小寶,從小就沒人疼麼?輕悠,小木頭已經沒事兒了,你還沒聽他叫你一聲幹媽,你怎麼忍心就這樣離開……輕悠,你回來吧……”

砰砰——

“大夫,這,好像……”護士看著又沉寂下去的波弧,感覺自己的小命也快要不保了。

“再試,一,二,三。”

醫生紅著眼,給旁邊開電源的人示意加大電量。

呼嚕……

金色的轉經筒,旋過一周,那深深鏤刻在經筒內的六字真言,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咒,仿佛被低聲吟唱,極致天聽,撬動靈台。

明明已經死寂的心跳,突然重新搏動起來。

呼嚕,呼嚕,呼嚕……

冥冥之中,焚音禪唱,飄進輕悠的魂靈之中,已經散失的意識又重新彙聚,前塵往事,悲歡喜樂,一齊朝她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