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83.問佛3傾城之愛(1 / 3)

這一夜,剛剛進入初冬的滬城,下了第一場早雪。

對於千千萬萬普通的亞國家庭來說,在抱怨糟糕的天氣時,急急拿出了禦寒的綿被,穿上綿衣,戴上手套,遮雪的氈帽,避風的圍脖。

不識世愁的孩子們,在街頭巷尾追著鬧著,玩起了打雪仗的遊戲。

悉心的妻子早早升起了碳火,為晚歸的丈夫溫一壺好酒,為放學的孩子暖一杯蜜水。

廣播台裏傳出的依然是抗戰的消息,還有港城的流行音樂,和江南小調。

圍在爐火前的人們,或聊著時局,或拉著家常。

似乎這是個很尋常的夜晚,雖然突然下起一場大雪,定然無人會聯想到這跟一個女子和她的孩子的生死,有任何關係。

飛機場

一輛輛卡車將各種食材和珍貴藥物運上了一架龐大的運輸機,其體積跟當年的輕夫號隻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還有一台台最先進的醫療設備,也被運了上去。

在宛如宮殿般巨大的空間裏,一座可謂全世界最先進的小型醫院被臨時搭建了起來。

身披黑色披風的俊美男子,懷中抱著仍靜靜沉睡的女子登上了運輸機。

軒轅夫婦也相扶相攜,跟著上了飛機。

很快,在大雪紛飛的天空中,巨大的運輸機劃破了雪簾,衝入雲層之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但在六年後,新亞國成立的曆史課本上,卻將這一日定為兩國大戰徹底暴發的曆史紀念日。

就在織田亞夫的飛機飛向西藏的同時,距離滬城一百多公裏的那座寡婦村,在一聲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被火光黑煙吞噬怠盡,一夜之間,移為平地,隻餘焦土,再看不到曾經村子的一星半點痕跡。

書上稱,在這個村子裏,由於國民政府的秘密行動爆露,一支女子特攻隊與東晁帝軍爆發了一場殊死搏鬥,最終以東晁帝軍全軍覆滅,還死掉了一個貴族為結束,便給了東晁帝軍開戰的借口,誓言一定要為死去的戰士報仇,兩國大戰正式打響。

……

在織田亞夫出發要去西藏布達拉宮時,靜子也想跟著一塊兒去,為輕悠祈福。

林少穆當然不同意,把小木頭拿出來做擋將牌。

誰料靜子竟是鐵了心地要走,竟把小木頭塞給了林少穆。

夫妻兩這一推一攘,就把小木頭給弄醒了。

這根本沒睡寶的奶娃娃立即就發了頓起床氣,哇啦一聲大哭起來,哭得叫一個可憐兮兮,讓人不忍。

靜子也哭了,抹著兒子淚漣漣的小臉,說對不起,她欠了輕悠母子太多,就怕西藏一行凶多吉少,不能償還,必然相隨,方能一解心頭愧疚。

小木頭仿佛真聽懂了似的,在母親的隅隅私語下,終於不哭了,眨著大眼睛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咬起了小手指。

林少穆哪裏舍得靜子去勞累奔波,先不說織田亞夫讓不讓了,這一路上還不知要怎麼折騰,西藏那方現在可不比建國後五十年終於通了車,路那麼好走。加上現在又入了冬,恐怕還有大雪封山,高原反應等等未知的麻煩。

靜子從小生活在普通環境,沒有到過那樣特殊的地理環境。

但是林少穆這些年執行特殊任務,對那方的情況,自是相當了解。

最重要的還有一點。

“靜子,你才剛剛生產,若不好生休養著,會落下一輩子的病症啊!”

“病症就病症,比起輕悠和小小寶受的苦痛,我這點兒病症算什麼。林少穆,你給我讓開!”

“不行,我不準。你是我孩子的媽,我不準你這麼糟蹋自己。”

“我糟蹋自己又怎麼了?當年我明知道你對我有嫌隙,我也嫁給你了。那也是我自己願意,是我自找的,你管不著。你讓開!你沒資格管我,你早就把我休掉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你讓開——”

一提當年,林少穆心頭就糾結,脫口的話就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靜子趁機掀開人,就朝門外衝去。

林少穆又氣又急,追了上去,在人出門前,一個手刀落下,女人回頭驚愕震怒地瞪著他,也終是不敵攻擊,眼一黑,昏了過去。

“靜子,你怎麼就那麼拗啊!唉,就算織田亞夫讓你跟去,你以為他會像照顧自己老婆一樣照顧你嗎?!極北的風,比冰刀子還割人,就是身形健壯的士兵都受不了,何況你還在坐月子啊!你這一去,根本就是去送命,而不是去祈福。”

林少穆將靜子抱回房,妥帖安置,坐在床頭隻歎氣。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能活下來,也是個奇跡。織田亞夫在出發前,也同樣對他下了話,要是再讓他看到他們一家,革殺勿論。所以,他就是拚著被靜子罵死怨死的份兒,也隻能這麼做了。

這時候,繈褓中的小家夥,大眼睛咕嚕嚕轉,東張西望,對於爸爸媽媽的苦惱煩憂,毫無所知,自得其樂地吐著奶泡泡。

……

除了靜子,身中五槍、一顆子彈差點兒穿過心髒的十郎,也想跟著一起去西藏。

自然,沒有人會答應。

因為她這一去,大概在路上就可能支持不住,因為高原氣壓影響,流血不止死掉。

那等於是去送死。

十一郎當然不答應。

十郎的堅決,最終也被十一郎的手刀給滅掉了。

隻是,當十一郎跟著織田亞夫坐飛機離開時,並不知道,他前腳剛走,昏迷中的十郎就被人給摸走了,帶上了前往應天府的火車,開始了完全屬於她自己的人生之旅。

那時候,這偷人成功的賊人頗為得意地朝天空比了個“中指”,心說,臭東洋鬼子,爺們讓你橫。嘿嘿,等你回來,我看你還到哪兒去找未婚妻。

回頭,他伸手彈了下女子光潔的額頭,目光中有戲謔,還有他自己也不知道一絲柔情蜜意。

……

事實上,林少穆的猜測一點兒沒錯,在飛機進入西藏領空後,強氣流天氣已經不適合繼續飛行,飛機不得不提前迫降在拉薩市外。

這一路上,輕悠躺在恒溫房裏,氣壓和氣溫都被嚴格控製。

醫生和護士都穿著雪白的抗菌服,在進出之間都進行了嚴格的把關。

這些醫療人員全是東晁軍醫院的人,隻有一名亞國醫師,正是執意要留下護衛輕悠母子的袁若彤。

袁若彤堅持留下時,薑母很欣慰,說醫者仁心,便也由了她。

然而薑家幾位表哥卻很不讚同,擔心她出事兒。

呃,當然,這不是指擔心織田亞夫這方的人會傷害她,畢竟輕悠的命是她救回來的,織田亞夫更會以禮相待。反而是擔心,她那過於“一針見血”的獨特思維,口無遮攔地把人給得罪了,為自己招來禍端,就麻煩了。

對於袁若彤自己來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心想跟著來,也許是奇怪輕悠那一息心脈到底是被什麼神秘力量保護著,又或者是因為親見男人那令人動容的深刻情感,更或者也想來朝聖,瞧瞧傳說中的活佛,和宏偉的宮殿。

也許,都有一點點吧。

“彤彤,謝謝你了,我已經好多了。”三娘一邊捧著氧氣罩,一邊感謝袁若彤施針。

“秀秀姨,您別客氣了,這一天你都說過十八個謝謝了。咱可是一朵嬌花正豔哪,可不能謝了。”

三娘失笑了,心裏卻真是極感謝這個好心腸的小姑娘。

袁若彤回頭又給軒轅瑞德施針,俏皮的打趣兒惹笑了兩佬,也化解了這一路上過於沉悶的氣氛。

軒轅夫婦自進入高寒環境後就誘發了高原反應,一直離不開氧氣瓶,袁若彤便成了兩人專門的醫院人員。

聽到那方有人喚了聲“殿下”,袁若彤又不自覺地瞄了過去。

在全透明的恒溫室裏,始終一身筆挺的黑色軍服的俊美男子,拿著一本有些破爛的小冊子,坐在女子身邊。

然後,他學著她之前教給他的幾個指壓穴道的方法,一邊幫妻子放鬆,一邊捧起那小冊子,念著什麼。

因為距離太遠,袁若彤聽不到,卻從那兩片薄薄的唇動中,隱約讀出了男子頌念的內容,似乎是一首首十分動人的情詩。

那一刻,袁若彤感動得無以複加,很慶幸自己當初為了給不利於言的病人症治,專門學了唇語,才能“看到”如此美好深摯的情感。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傾城之愛。

……

“輕悠,之前我跟我的教育部長交流時,他意外地提到了,在女子懷孕時,可以給腹中的孩子做胎教,那麼以後生下的孩子,就會擁有意想不到的特殊才華。”

他扯了扯唇角,似乎並不信以為真,卻道,“我不信天,不信教,更不信佛。可是我相信,我說的話,你都能聽到,就像小小寶知道媽媽有多辛苦,還乖乖住在你的肚子裏。”

他翻了下那破爛又泛黃的小冊子,說,“這東西是我剛才從機長那裏拿來的。他在西藏那片兒潛伏了多年,十分熟悉那裏的情況。他告訴我說,這上麵的情詩,就是你說的那個活佛所著。”

伸手撥了幾頁,他握起她的小手,送到唇邊吻了吻,“我已經看完了一遍,真心說,這裏麵的平仄壓韻,起承轉和,比起亞國其他流傳千年的古詩詞的內涵韻味兒,還是差了些。不過,我想你會喜歡,我念給你聽聽看。”

正要開口時,他突然捂唇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了躁動的血腥氣。

屋外的醫生見狀,都緊張地圍了上來,拍打玻璃牆,卻被男人抬頭的一眼,都嚇退回去。

那時,袁若彤聽到那些人說,親王殿下的情況也很不對勁兒,但是殿下又不讓他們診看,實在讓人憂心哪!

他隻喝了兩口水,便念了起來,“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他突然打住,回頭看著昏迷中的人兒,腦袋偏了偏,無意識地張了張嘴,逸出一聲“亞夫”。

他握緊了掌中柔軟的小手,應了一聲,“寶寶,我在。”

“我一直擔心,害怕,你之前一直昏迷不醒,是還在怪我給了你一紙離婚協議書。所以你才故意跟我質氣,不理我,要用死來懲罰我。”

“還好,十郎說你看過協議後,就原諒我了。傻丫頭,我們曾在爸爸麵前立下重誓,此生不離不棄,與子攜老。我怎麼會舍得跟你離婚呢?”

那時,袁若彤看到男人牽起女子的手,勾住了小勾,輕輕地空中晃了晃,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個活佛可真會洞悉人心哪!當初我在去伽南寺的路上,就看到你了。你一定不知道吧?如果在那之後,我們沒有在會稽園裏再見的話,我想我們就不會戀上。可是,你竟然冒冒失失地就從桃花林裏衝了進來,我那時候還在想,這小笨蛋的腦子會不會被岩武石給嗑成爛雞蛋了……”

他低低地笑出聲來,感覺掌心裏的小手又動了動,掌下的肚部似乎也被踢了一腳。

他的眼睛一下亮得像星子,裏麵流動著整個銀河的光芒。

“寶寶……”

他吻著女子的手,似乎還有晶瑩的亮光,從他眼中跌落。

那時,袁若彤不可自抑地發出一聲歎息,回頭才發現軒轅二佬也看著那方,無奈歎息,暗自垂淚。

袁若彤尷尬地吐吐小舌頭,好奇地問,“軒轅伯伯,我聽少言哥說,他……呃,為了娶到軒轅姐姐,專門遠渡重洋而來,是真的嗎?”

軒轅瑞德不由有些尷尬,吱唔了幾聲也沒抖個明白話來。這追女兒是真,可是侵略自己的祖國也不假啊,這叫人怎麼說啊!

三娘宛爾,接過了話頭,滿足了袁若彤充滿少女浪漫情懷的猜想。

小姑娘發出一聲感歎,大眼裏都是星星和月亮,看著玻璃恒溫房裏的畫麵,更覺得美不盛收,世間唯一。

於是,她悄悄地拿出了照相機,偷拍照片。

但是隻哢了一張,就被人告發,當場逮了個現行,送到織田亞夫麵前受罰。

“拍了幾張?”男人問,拿著照相機看了看。

“就一張。角度也不怎麼好,還被那人擋去了一大半。真是的,人家隻不過覺得這氣氛和畫麵很美,想要拍下來做留念。未來,那個……未來也好給你們的寶寶看看,他的爸爸媽媽為了他能平安降生,有多麼辛苦,多麼努力。難道也不成嗎?真是小氣鬼……嗯,你輕點啊,把我的手弄折了,回頭我怎麼給你們夫人做針灸啊!要是失手了,我可怪你頭上哦!”

還真是歪人有歪理,得理不饒人了。

男人將相機扔還給袁若彤,沒有怪罪,還說,“照片洗出來,側麵的你可以保留,正麵的全部還給我們。”

沒想到竟然是這結果,袁若彤歡喜極了,當男人重新進了玻璃房,拽拽地朝那告狀的人揚揚手上的相機,就給兩夫妻哢了十來張照片。

這個時候,袁若彤並不知道自己嬌憨任性的模樣,因與輕悠有幾分相似,才讓織田亞夫放任了她的好奇舉動。而從這一日開始,袁家也與織田家、軒轅家,結下了不解之緣。

“如果不相愛,便可不相棄。”

“輕悠,你這個小傻瓜,如果我不夠愛你,就不可能遠隔萬裏,追你到亞國來。”

“為了你,我連自己的軍隊,戰場,都通通扔下了!你要是還敢說一句離婚,下次我一定把你的屁股打腫,讓小小寶笑話你。”

“我怎麼舍得不愛你,更不可能拋棄你。”

他突然敲了下女子的額頭,“可是你這個小混球,你數數你到底拋棄了我多少次?”

他苦笑一聲,捏了捏明顯消瘦了許多的臉蛋,長歎一聲,“想我堂堂東晁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殿下,竟然被你這個小混球拋棄了一次又一次,還要屁顛顛地回來求你原諒?我容易嗎我?”

“小壞蛋,你睡了這麼久,是不是該醒過來跟我說一句對不起了?”

那時,亞夫將輕悠緊緊抱在懷中,終於安全渡過了飛機降落時的強烈震動。

機長和所有乘客都被這一連串可怕的震動,弄得臉色鐵青,身上至少綁了三條安全帶,劇烈的顛簸震得人心髒都差點兒停跳。

從機窗裏朝外望,什麼也看不到,隻有黑漆漆的一片,和令人難以想像的劇烈風聲,刮得鋼鐵澆鑄的大飛機也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讓人心底直發毛,擔憂那大風會不會把飛機都刮壞了,要是人出去不是會被直接刮跑掉?!

機長看不到外麵的情況,急忙跑來向織田亞夫彙告情況。

此時,正是深夜,正是藏地最寒冷最可怕也是最危險的時刻。

機長的建議是等到這會子過了,再整裝行禮,坐裝甲車出去,才夠安全。

可這報告完畢,玻璃屋裏的人仿佛聽而未聞,那全部的心神都落在了懷中人身上。

他感覺到掌心的小手,似乎動了一下。

他緊張地盯著緊閉的眉眼,眼眼也不敢眨一下。

“寶寶?”

手指微顫著撫上小臉,輕輕揉過微微泛紅的眼角,聲音極輕,輕到幾無可聞,可落在一個人的心上,卻已經是重若千斤。

輕悠終於醒了過來,但是……

“亞夫,你怎麼還沒把頭發弄幹呢?”

“你不是說,你是我老婆,打理老公都你這做老婆的責任麼?我等你來幫我吹幹頭發。”

“嘻嘻,好啊!可是,人家現在還沒力氣呢?我要吃東西。”

“好,我叫人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烤土豆餅。”

“啊,不要啦!人家都說愛吃土豆的女人,都會生兒子,人家要生女兒。”

“好,那就吃土豆餅,生女兒。”

於是,可憐的機長被親王殿下徹底無視了,掌廚成了親王眼裏的一號紅人兒。

輕悠由亞夫喂著,有一勺沒一勺地吃著東西,但是吃著吃著,就會突然昏過去。

亞夫立即叫人察看,醫療人員們都如臨大敵般,戰戰兢兢。

有時候正檢察時,輕悠又突然醒了過來,嚷著要吃水果。

這情形要是讓神精衰弱的人碰到,當真是承受不了的。

讓袁若彤第二個奇怪的事兒,便是軒轅夫婦屢次想引起輕悠的注意,輕悠卻聽而不聞,視而不見般,她的眼裏,心裏,仿佛隻有織田亞夫一個人。

這情形,讓軒轅夫婦也十分焦慮,私下問過袁若彤很多次。

她隻能這樣解釋,“大概因為你們的女兒昏迷前後,以及遇難前後,最渴望見到的就是她的丈夫。而人在最痛苦難過的時候,通常會選擇最能讓她放鬆,安心,或者最能給她安全感的人,做為精神支柱。從而暫時摒避掉外界的其他可能引起她不快的因素。”

她滿以為自己頗有些專業的解釋,能得到兩佬的認同,讓人安心。哪知道,聽了她的話後,軒轅夫婦明顯變得更為低落了。

那當然,你丫這暗示人家父母是會引起女兒不快的因素,這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開心的不是。

袁若彤這缺根筋的腦子百思不解,便又專注於研究輕悠身上的奇異反應。

然後,她很快發現,當她搖晃轉經筒時,軒轅輕悠在亞夫的呼喚下就會醒過來,且還會保持較長時間的清醒狀態。

當然,除了亞夫還是誰也不認,不說,不答話。仿佛在她的世界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亞夫,小寶兒還好嗎?”

輕悠撫著肚子,眼底都是擔憂。

“放心,大夫說,一切都好,隻要你能乖乖按時吃飯。來,再喝口羊奶。”

他勺過一勺溫熱雪白的奶,送進她微張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