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在,爸爸使壞。
“小寶兒,到爸爸這裏來。”
烏溜溜的大眼晴裏,映著男人猛晃手中鮮花水果的模樣。
小眉頭皺了皺,小嘴兒抿了抿,小身子糾結地扭成了個小麻花,屁屁小腿兒對著爸爸,身子卻是朝著另一個方向,完全一副“想要又不敢想”,無限矛盾中的狀態。
“小寶兒,爸爸這裏有最新鮮的水果,你最喜歡吃的小桔子。”
爸爸為了加大誘惑力,將金色的桔子扳開了,放在大大的掌心,遞到小家夥麵前。
小肉拳立馬支撐不住了,抬起就去拿。
哪知一下撲空,小身子滾倒在地。
爸爸壞壞地說,“小寶兒,爬到爸爸這裏來,就有的吃。”
“啊嗚……”
小寶兒很不解,小肉拳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又踢腿,又蹬腳兒,皺眉哼哼,表示要桔子,不要爬。
若是放在媽媽外婆那裏,他這麼蠻橫一下,撒嬌兩下,就能得到了。
但放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爸爸”這裏,情況大大不同。
“小寶兒,乖乖的,爬過來就有的吃。嗯,真甜,好吃極了。”
某爸蹲得累了,索性席地而坐,自己先吃了起來。
坐在另一邊的小寶兒一看,急了。
“咿呀——”
嗚嗚的吼聲更大,拿起身邊的積木小玩具就往爸爸身上砸,哪知道這個“壞爸爸”完全不給麵子,三兩下把桔子吃完了,還故意拍拍手,炫耀勝利果實啊!
小寶兒真是又急又氣,又無可耐何,把所有的功夫都做足了,還是得不到想要的,偏偏他又不想向“壞爸爸”投降,氣得直拍地板兒,哇哇大哭起來。
等到輕悠回來時,就看到心肝寶貝兒被丈夫欺負到了角落裏,抱著那隻大白鴿,哭得淒淒慘慘寂寂啊!
“亞夫,你怎麼帶小寶兒的,老讓他哭。醫生說了,孩子哭太多,對身子不好啦!”
“你們女人帶孩子就是嬌氣,就哭了兩聲而矣。看,他現在有你這尊大菩薩護著,心裏還不知樂得什麼樣兒。整個就是一小狐狸,見風使舵。”
估計早前就聽到媽媽和外婆來了,才突然放嗓子大哭,把人給引過來。
爸爸一曲指,彈了小腦門兒一記。
“啊哼……”
果然,小家夥皺眉哼鼻子,抱著小臉埋進媽媽懷裏。
爸爸伸手掐了把光屁屁。
“老公!”
“唉,亞夫……”
“嗚哇哇——”
女人們急叫,小寶兒放嗓子大哭起來,淚眼汪汪中看著壞爸爸橫眉鎖眸的樣子,深深記了個仇。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爸爸,太壞了,真討厭,不喜歡!
哼!
……
爸爸使壞,報應不爽!
“亞夫……”
“寶寶……”
溫泉屋裏,一場激情大戰正在開打中。
十米以外,正在練習吃米粥的小寶兒,頻頻望向那個方向,嚴肅兮兮的小臉上,寫著極度不滿。
等到織田亞夫意猶未盡地抱著妻子回來,小寶兒已經躺在自己的搖搖床裏了。
搖搖床就放在爸媽大床邊,伸手可觸的位置。
亞夫將老婆放下後,回頭看了眼似乎已經睡著的兒子,捏了捏那越來越像自己的小臉,眼睛釀著笑意,俯身又吻了吻,才上了大床,放簾帷。
輕悠突然擋住丈夫的手,說,“別放啦,萬一有事兒,看不到著急。”
亞夫想想便作罷,一拉被子掩下後,身子又壓了過去。
“討厭啦!人家好累了……”
“就我在動,你能有多累。”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累,你又不是女人。”
“好好,這回讓你當爺們兒。”
“討厭啦!”
兩人又開始玩起了妖精打架,絲毫不知,旁邊一米不足處的搖搖床裏,本來已經睡著的小家夥,突然睜開了大眼。
在爸爸媽媽正打得火熱時,小身子一翻,透過一條條柵欄似的隔斷,隱隱約約瞧著了。
媽媽哭了。
小寶兒從來沒見過媽媽哭,可是,這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嘛,他根據自己的判斷直覺不安,抓著搖搖床的柵欄,撐起了小身子,一個用力,爬了起來,再一個用力,雙手爬上了柵欄,小腦袋伸出了欄杆。
小寶兒一看媽媽痛哭流涕的模樣,頓時怒紅了小臉,急得直踢小腿,回頭拿起搖搖床裏的玩具,就朝爸爸扔了過去。
可惜,力氣不夠,扔到了媽媽臉上。
這東西一砸,輕悠立馬抬頭,一眼對上兒子的大眼睛,整整呆了好幾秒,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小寶兒!”
“什麼?”
砰——咚——啊……
媽媽差點兒摔下床。
爸爸當場功敗垂成。
小寶兒哇啦一聲,大哭起來。
這個旖旎的涼夏之夜,以極度尷尬的方式收場。
小寶兒做為“第三者”的身份被徹底坐實了,之後屢屢在時,英勇現身,拯救可憐的媽媽於尷尬之中。
從此之後,父子成“仇”,這關係一直別扭又糾結,不時火花四濺,拳打腳踢哭鬧吼不斷。
三口之家,無比熱鬧。
……
九月時,疫病的陰影終於褪去,高麗大戰的勝況為北平的普通民俗帶來不少福利,家家戶戶都多了一筆月餅錢,這一年的中秋佳節,可謂各方圓滿。
輕悠終於可以自在地進出宮了,這日接到好友的通知,一早就抱著小寶兒趕赴約會,來到已經重建好幾個月的教堂。
教堂前新植的樹木花草,開得正香豔,金黃的桂子在陽光下仿佛碩果累累,香氣撲鼻。
輕悠隨手摘了一串桂花,逗兒子。
小寶兒難得出宮來,爬在媽媽的肩頭,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新奇有趣的世界,發現白色大屋子裏的小朋友好多好多。雖然這小臉還是嚴肅兮兮,一副小酷哥形象,但那不轉動的小腦袋,顯是興奮極了。
“輕悠!”
“曉音姐!”
久別重逢的姐妹二人高興地抱在一起,喜極而泣,一時手拉著手,都有說不完的話,逗不完的趣兒。
小寶兒就被扔給了外婆,不過有不少小朋友和大姐姐跑來跟他打招呼。
憑著絕對可愛的小臉,絕對俊酷的表情,絕對親王的氣質,小寶兒迅速成為一群小朋友追捧的漂亮寶貝。
“呀,他好白哦!”
“他的眼睛好大,好漂亮,好像星星。”
“他的嘴巴好像花瓣呢!”
有人伸手想摸小臉兒,立馬遭到了小寶兒呼吼揮拳一擊打。
“他的皮皮好軟好滑哦!”
“可是他那麼凶,一點兒不可愛,都不會笑的樣子耶!”
小朋友們露出了一點點失望的樣子。
小寶兒看著一個個品頭論足的家夥,小眉頭越來越緊,終於在數雙手伸上前來時,撒氣大叫,反擊所有的怪手,最後藏進了外婆懷裏。
談曉音看著這一幕,嗬嗬直笑,“看樣子小寶兒的脾氣,和他爸爸一樣,不鳴則矣一鳴驚人啊!”
輕悠歎氣,“可不是嘛!人家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化身,我猜這兒子大概就是爸爸前世的情敵化身。每天都要吵上好幾頓,就幾個月不見,他就不認得爸爸了。早出門時,父子倆還折騰了一回,有時候真讓人懷疑,到底誰是孩子誰是爸爸,幼稚可笑極了……”
兩人笑開了,手挽手進了教堂,一起做禱告。
三娘抱著小寶兒,身邊依然是經絡不絕的小朋友,圍著漂亮的小娃娃逗弄個不停。
待到教堂中無人時,談曉音提起了此行的目的。
“自從我們南北雙方第一次合作,成功地抗擊疫病襲擊,取得令人驚喜的效果後,議會上不少人都支持我提出的南北和平商道。我們主要針對的對象,都是普通平民的需求,以及探親訪友,尋常親人……”
原來,談曉音便是這個“商道”的發起者,以及計劃執行人。她此次代表國民政府出使北平,將與織田亞夫的軍政府商談商道的主要流通貨物品種,當然這其中是要除去戰略物資和軍火武器等等“不和平”物品的。
找輕悠的目的,其實很簡單。
在公開場合,有時候因為談判雙方的立場和一些陳年舊怨,難免在些小事上也會被吹毛求疵,困難重重。
但是換成了女人吹枕頭風,那效果就大不一樣了。
輕悠心裏當然很明白談曉音的目的,聽完這一番解釋後,她也沒有立即表示要支持或反對,而是詳細了解了一些情況,表示出了興趣。
談曉音知道輕悠是個明理的女子,也沒有藏私,將利弊都分析了一番,讓輕悠感覺很通透。
末了,輕悠又問起華南的情況,談曉音都一一作答。
當提到十郎時,談曉音說,“少言這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小時候的確混得很。他會變得那麼種馬不羈,其實,也跟他少年時代的一件事有關。嗬,事關他的大男人麵子我也不便細說,隻是現在看他為情所傷的模樣,也有些心疼。”
輕悠憶及,若認真算來,十郎也到了即將臨盆的時候了。之前來電報說,就在十月,現在已經九月了,也沒幾天了呢!
和談曉音道別,約在其會商結束後再見,輕悠帶著兒子回了宮,路上都在想要送十郎什麼禮物祝賀一下。
……
那個時候,華南江陵城,已經懷孕八個月的十郎,挺著一個大大的肚子,也不要人扶,獨自撐著腰身,在家族眾人的嘲笑又妒嫉的眼神中,走出大門,按慣例,到醫院做產檢。
不管外人怎麼說,這幾個月來,她都是這樣過的。
門口,照例等著薑少言的人。
不過今天他應該有事兒,沒來蹲點。
很好,輕鬆了。
十郎從小手包裏拿了兩張紙幣,招了輛洋包車去醫院。
薑少言的人立即開車,跟上了她。
但是她沒有注意,這一次,那開車的司機將帽沿壓得極低,把準方向盤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帽沿下的那雙眼眸在看到她遲吃力上車的身形時,心疼不矣,恨不能立即衝上前將她抱進懷裏。
“陳小姐,您來啦?醫生已經等你好一會兒了呢!今天二少打電話來說……”
“謝謝了,我自己進去。”
十郎感覺一聽到薑少言三個字就不舒服,拒絕了護士的好意逕自進了醫生的辦公室。
她一走,那小護士歪臉皺眉子地哼上了,“有什麼了不起,沒結婚就挺個大肚子到處招搖,真不要臉。二少怎麼會看上這種給臉不要臉的貨色,真是暴斂天物!呸!啊呀——”
哪知她這壞話還沒說完,剛轉身就被一股怪風給刮倒,摔了個倒仰,大馬叉,小內內都讓路過的人看到,被嘲笑到“底”。
角落裏,十一郎即後悔又心疼。
他後悔自己沒有早下決定,來看看她的處境,竟然就被那些表麵的華麗給蒙蔽了,以為她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成了名符其實的大小姐,就過得很好,不需要他擔心了。
哪知,這才是一入豪門深似海,她竟然要受這些閑言碎語的委屈。
該死!
要不是他自己懦弱自卑,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兒了,挺著那麼大個肚子,竟然一個人來產檢不提,孩子他爸也不盡心更不細心,真是心疼死他了。
少主說的沒錯,幸不幸福,要自己選擇,而不是看那些虛有其表的世俗規則。
“寶寶情況還不錯,不過陳小姐你應該再放開心一些。”
“醫生,我知道。”
“嗬,陳小姐,知道是一回事兒,可是做又是一回事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來做產檢這麼多次了,都沒有好好笑過。”
“我……”
“恕我今天多言一句,既然你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做他的媽媽了,那就要學會承受起一個母親的責任。要知道,小寶寶可是非常敏感的。拿咱們亞國的一句老話說,母子連心。”
十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充滿愧疚無奈的心情中,沒有注意窗邊暗藏的忍術高手。
十一郎卻清清楚楚地聽到醫生這些話,更是後悔不矣,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帶十郎離開江陵,回到屬於他們的世界。
“謝謝您,醫生,我會注意的,再見。”
十郎離開醫院,沒有立即上黃包車,而是沿著街道漫無目標地走著,腦子裏紛紛擾擾的一團亂麻攪不清。
完全沒在意一直跟著自己的那輛車,估計她早就習慣了。
十一郎看著那張雖然豐腴了不少,漂亮了很多的小臉上,卻露出那樣落寞孤獨的神色,曾經靈氣活現的大眼已經再無光芒,心疼不矣,終於忍不住,跳下了車。
“十郎,跟我回去。”
他一把拉住了女子的手,在旁邊的頑童不小心要撞上來時,擋住了將人拉進了懷裏。
十郎咋聞許久未聞的熟悉嗓音,驚得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終於看到了那張午夜夢回時,總是讓她魂牽夢縈的臉龐。
“十……”
她的話還在喉口,沒來得及吐出。
十一郎拉著十郎的手就朝汽車走,一把將她抱起,送上了副駕位,然後火速更神速地將跳上駕駛位,一踩油門,開了出去。
“十一郎,我們要去哪裏?”
他朝她一笑。
這一刹那間的瀟灑肆意,點亮了他向來刻板嚴肅的俊秀麵容,在她的眼裏,就像最耀眼的太陽一樣,瞬間烘暖了她寂寞冰冷的身心靈魂,那種濃烈的歸宿感,滿足感,夢想成真的感動,讓她一下濕了眼眶。
她聽他說,“北平,跟我回家!”
汽車迅速消失在街道盡頭,車後卻衝出來兩道焦急的人影。
一人叫著,“糟糕了,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另一人直往路邊的電話亭衝,“快通知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