撚指過了四五日,春闈鬧畢,天穹難能放晴。
貢院山門大開,接連三日的考教,許多學子出考場時,已無入場時指點江山之氣。
卻是因為今次策論過於刁鑽,許多見識廣博的考生也犯難。這題目其實不難,不過是叫考生論述,當朝六部哪一個最是積難重返,又當如何整治,務必悉數條例出來。
這題倒也算有實幹意義,但壞就壞在,這世道敢於說真話的人還太少,都憂心不論提到誰,將來皆可能被那個部門的官員使絆子。
不說別的,就說主考的禮部,你敢直接針砭時弊?就不怕人在今次的閱卷上做手腳?便是說那吏部,在座的諸位,將來都是要做官的,升遷考評,哪一項不需要打點吏部?
什麼,你說卷子是密封的,考官並不知這是誰誰誰,可這文章若是沒有水花還好,一旦哪篇文章鬧大,或是被承至禦前,以一部之力,想要找出個把考生,總歸是有法子好想的,最複雜莫過於挨個對照筆記。
為了誰都不得罪,多數考生,論點並不犀利,說是批,鬥,不如說是點到即止。
這樣下來,考生心裏都有一杆襯,今次策論怕是不好,因為這顯然不是禮部要看的。
蘇沐棠暗暗想到,恐怕隻有自家那個老實巴交的表哥,才回會據實以答了。
果然,在街道柳弘之侯,蘇沐棠迫不及待問他策論如何答的,他道:“吏部乃六部之首,其餘五部的人員任免、考評、升遷無一不同吏部掛鉤,是以若官員有不正之風,吏部當負首要責任”
難能從自視過低的柳弘之身上見到這般眉飛色舞,蘇沐棠淺笑道:“弘之表哥看來答得不錯,這廂先提前恭喜表哥。”
聽得這話,柳弘之當即臉一紅,連連擺手,“沒有不錯,沒有不錯,也就中中規中矩地答完了題,快別說恭喜這樣的話。”
果然還是老樣子。
蘇沐棠好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一早備下的賀禮,看來是毫無用武之地了。”
什麼,竟然賀禮都備好了?柳弘之連忙拒絕:“使不得,使不得,沐棠表妹,做人要低調行事,免得叫人看了笑話。”
一同而來的玉蟬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弘之表哥果然有趣,也難怪沐棠表姐時常提及。”
似是這才發覺王玉蟬的存在,柳弘之看向蘇沐棠,“這位是?”
“吾先前同你說過的玉蟬表妹。”
不說還好,一說這名字,柳弘之原本泛紅的臉,這下更是紅得發燙,忙低頭行了一禮,掩去尷尬,“原來是玉蟬表妹,弘之這廂有禮了。”
見他這般一本正經地行禮,蘇沐棠難免打趣,“真是個呆子。”
王玉蟬也是捂唇一笑,“吾倒是覺得弘之表哥甚是有禮。”
蘇沐棠搖了搖頭,“好了,不笑你了,弘之表哥,吾今日是想與你去做一身衣裳,待得瓊林宴那日穿上身,簪花打馬禦街前,豈不美哉。”
柳弘之愣在當場,眸子裏得動容卻是藏也藏不住,但轉眼他又用力地搖了搖頭,“還是不了,多謝沐棠表妹替我打算,可我不一定能夠考中的。”
又是這般,蘇沐棠淺笑著看向王玉蟬,“你看我說對沒有,弘之表哥就是這樣,你還非得叫我表示一番。
看吧,如今可是好心一片反被怨。”
聽出這話中的暗含的意思,柳弘之垂下了睫毛,失落地道:“原來這不是沐棠表妹的主意啊。”
王玉蟬心思細膩,覺察出了一些門道,忙急著撇清:“弘之表哥莫要誤會,是沐棠表姐提議的,我不過是給了個個意見,表哥若是不中意,咱何不先回侯府,表姐置辦了席麵,又請了戲班子入府,隻等弘之表哥出了考場,好鬆快鬆快。”
聽蘇沐棠為他安排得如此周到,柳弘之為之一動,再揖一平輩禮,“表妹有心了。”
沒再客套,王玉蟬同蘇沐棠上了一輛馬車,柳弘之及書童阿大的馬車隨後。
兩駕馬車華蓋遮頂,其中蘇沐棠乘坐的馬車足有一丈見寬,須得用並駕齊驅的兩馬方能拉動,這在來往如梭的街道尤為打眼。
長生一早便注意到了那輛馬車,因對車廂內閉目養神的裴以安道:“公子,你看,這馬車何等氣派,我見那車轅上刻有“蘇”字,該不會是蘇將軍吧。”
聽聞這話,裴以安果然睜開了眼,挑開簾子覷向並排的那輛寬展的馬車,聲音中帶著疲憊道:“還真是蘇沐棠啊,她來幹什麼?”
長生看了他一眼,“公子你忘了啊,柳公子也在貢院參試,蘇將軍定然是去接柳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