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婉隱了身份,沒去官驛,每走到一個城鎮都選擇住在當地最豪奢的客棧,整批人馬,包括趕馬的轎夫都住了單獨的客房,幾乎就是把整座客棧全包下來的豪氣。要是遇到店家實在沒有充足的房間,鄭清婉也會給隨行人員多點許多菜,在夥食方麵彌補過來。
是問她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鄭清婉不差人,不差錢,她做的生意除了滿福記他摻和了一股,其他的了解不多,實話說,謝毓幫不太上什麼。
謝毓左思右想,蘸了墨汁的筆就著硯台蕩筆了蕩許久,不僅多餘的墨早就被刮掉,原本就該用的墨也所剩無幾。
“爺,再不寫,墨就幹了。”石頭在旁侍候著研墨,見謝毓遲遲不下筆提醒道。
謝毓瞥了他一眼,道:“墨要是研得好是幹不了這麼快的。你跟我身邊研墨多年,功夫竟還不比初學者研得好。你哪怕當時跟夫人學一點皮毛,都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鄭清婉書畫啟蒙早,浸染多年,研墨調色的功底遠非石頭之輩所能比擬。謝毓先前問鄭清婉討要山水畫的時候,還說要她時常到書房走動,幫他發墨研磨。謝毓是真心欣賞鄭清婉的技藝。
“奴才想學,可奴才之前不是沒機會嘛。”石頭不知哪來的勇氣,直戳謝毓的痛處:“夫人好不容易來書房一次,結果不是還被您給趕出去了嗎?”
他說到後麵含糊起來,謝毓卻聽得真切。
他輕輕咳一聲,將宣紙撫得更平順了些,心裏繞不開的心思句句從筆下流出。他沒有什麼好瞞著她的。
紗燈罩下透出橘紅色的燭火,襯著他如玉麵龐清俊溫柔,放下了顧慮和擔憂,周身也無形間攏上一圈柔和。
他像一個絮叨的老婆子,寫了一遝,囑咐了一堆生活瑣事,與他平時處理公文殺伐果斷的方式大相徑庭。
繞來繞去,到了結尾,他才吐露真正的心聲,慎之又慎地寫上了相思矣。
當時他和鄭清婉大婚月餘,他去北地賑災,收到的她的來信上,她就寫了這三個字。裏麵還附帶了她畫的兩枚小像,令他印象深刻。
隻不過,當時他順手寫了同相思回信,卻不曾想過幾月後,他會主動寫信向她表明自己的相思之意,而不確定對方是否與他一般同相思。
清冷的月色下,忽有一陣涼風穿過窗的縫隙,月光如水,悄無聲息地落到了桌麵上。
謝毓仍在勾勒鄭清婉的畫像,他記得當時他問她討要山水畫時,鄭清婉也半開玩笑地問他要了美人圖。
他忖度再三,還是畫了。自他學畫以來,甚少,幾乎就是沒有,給任何女子畫過畫像。當年崔若瑾央求,他都沒應,囫圇贈了一副鬆山墨水作罷。
現下,他卻是很想,並且心甘情願地想要為鄭清婉作畫。
愛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狀成。其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他是想她的,他承認。
但他傷了她,他也承認。
時至今日,他仍不認為自己和鄭清婉之間有何難以逾越的鴻溝,十幾日來,他反複思索,不停質詢,得到的答案一直都是,他要她,要她在自己身邊,像從前一樣。
鄭清婉的痕跡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滲透進他生活的方方麵麵,如影隨形,他在王府行走,每一處每一步都能想起有關她的點點滴滴。
這一切,直到她不給他任何機會,全身而退的時候,他才明白。
涼風吹得更迅猛了些了,吹開了禁閉的窗,輕飄飄地落到了謝毓的手邊。
又過了一小會兒,他終放下筆杆,壓好信封,珍重地讓石頭給送了出去。
然後,他斂去所有的情愫,又恢複到了平時的冷靜模樣,淡然地拾起手旁猝然出現的長條。
長條很細,被碾成薄薄一層,謝毓輕輕地剝開內裏,放在燭火上,漸漸化開,幾字赫然顯現出來——
蕊姬求見。
他看完,麵色無大變,將長條折起又放在火燭上,用手揉搓了幾下,轉瞬間隻餘下一縷白煙嫋嫋散開。
這是他給蕊姬留的唯一可以聯係他的方式,崔若瑾也是不知。
什麼事值得蕊姬親自求見,他明明說過,外臣與宮嬪無故不得相見,讓蕊姬慎用這個聯絡方式。
放原先,即便蕊姬有性命之憂向他求助,他也肯定置之不理。為著蕊姬,犯不著將他埋了多年的暗線暴露於風險之下。
可如今,尤其是鄭清婉臨走之前和他說的種種裏著重強調過蕊姬之後,就不得不讓他變了心思。
他沉吟片刻,換筆寫下了密信。
又一陣風吹過,密信了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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