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桂宮走在宮道上,沒多時後頭方多來趕上來,叫小太監跟班後頭跟著,自己則與丁橙說些話,左不過是祝她得了主子賞識,飛黃騰達之類的話。
丁橙正不耐煩平白給人陪笑,見方多來這樣人品的湊上來,更不待見了,又瞧他明裏暗裏的要“孝敬”,直道:“方副總管,您與禦品軒的賽掌櫃,可是熟識?我入宮前,恰在那處做過事。”
方多來一聽這話,便道不妙,這小楊子平白提起禦品軒,又提賽掌櫃,這是在威脅自己。偷盜宮中物品,好些還是貢品,可不是小罪。
他剛想警告對方,丁橙卻嫣然一笑,道:“方副總管,在下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隻想在膳房好好當差,您說好不?”
“自然,自然。”方多來咬牙切齒地應了,自坐上副總管位後,再沒人給他過難堪,李貴所言不虛,這小子就是個禍害,還是及早除掉為好。
見方多來勉強微笑著回應,丁橙譏誚一笑,彩雲也就罷了,他這樣有把柄的人,也敢在自個兒麵前充大尾巴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任人欺負呢。
方多來咯吱咬牙,丁橙卻兀自丟下人走了。
晌後,浣紗才從隨駕皇帝的差事中脫身,就來尋丁橙。現在離準備晚膳還有一個多時辰,膳房的人大都歇息去了,唯有丁橙一個,在一棵槐樹下劈柴。
浣紗走近,找了個木墩子坐下,奇道:“你這剛得了賞賜,怎麼苦著臉,大熱天的,還砍柴來折騰自己?”
丁橙扔了斧頭,掂來茶壺,拿了兩粗碗,給自己和浣紗各倒了涼茶,喝了才道:“得了銀子自是高興,隻是有人找不痛快,心裏憋屈,要發泄下才好。”
浣紗並沒問是誰,沉吟了片刻道:“小楊子,我不知你是何原因進宮,但還是要勸你一句,宮裏臥虎藏龍,該忍則忍。”
這話浣紗是誠心實意勸小楊子的,她在皇宮中沉浮多年,雖是功臣遺孤,可吃過的暗虧也不少。皇上現在對她寵愛,可不僅僅是念著她姥娘的情分,她若不是機靈能幹,能屈能伸,絕不會有今日之地位。
小楊子有才幹,亦有心性,可骨子裏那股倔強傲氣,是遮掩不了的。月桂宮麵聖時,浣紗可瞧見了,小楊子請安跪拜是不情不願的,不客氣了說,可治其個怠慢疏忽之罪。
“我知道了,”丁橙點點頭,讓她放心。她自由無拘束了十幾年,除了阿娘連丁老頭都沒跪過,一時對這些主子卑躬屈膝,還真不適應。
浣紗規勸至此,也算盡了心意,如何聽,如何做,則是自己的事了。按下此事不提,浣紗笑嗬嗬道:“小卓子來遞消息,說你托我引皇上探望徐貴妃,我可著實費了一番腦筋。到了月桂宮,我才明白你的意圖。皇上麵前,這魚湯再難喝,貴妃也得喝下去啊。”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也是之前丁橙向浣紗打聽皇上口味喜好的原因。
丁橙微帶笑意,認真聽著,浣紗繪聲繪色地給她描述了月桂宮裏的事情。
皇上見擺了一桌子膳食,不免皺眉道:“貴妃這是怎麼了?一桌子菜,竟沒一個合胃口的?”
徐貴妃嫣然一笑,輕啟紅唇,抱怨道:“皇上,您多日不來瞧臣妾,臣妾胃口自然不好,這膳房的奴才也是馬虎,也不精心伺候呢。”
“朕這不是來瞧你了,”皇上撩衣坐下,麵前正是一碗鯽魚湯,指了便道:“這鯽魚湯便很不錯,色澤淡雅,又是極有營養的。”
說著,皇上端起湯嚐了一口,讚道:“貴妃,這湯不錯,味道濃厚鮮美卻不顯油膩,你向來挑剔,這該合你心意。”
皇上喝完一碗,又進一碗,還親手喂了貴妃一口。宣丁橙進來賞了她後,二人又你儂我儂,至於那些未動的膳食,都叫皇上賞賜下去了。
講罷,浣紗又讚道:“你招來皇上這一出可真是妙計!皇上幼時在冷宮吃了許多苦頭,對食物是極為珍惜的,這貴妃為討皇上歡喜,吃不下去也要勉強。”
丁橙搖頭晃腦道:“然也,不過你隻說對了一半。這解鈴還須係鈴人,心病還要心藥醫,這貴妃吃不下東西,無非是不見聖顏,心中氣悶,心情不好自然胃口不佳,解開心結便好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心情好時吃啥都香。”浣紗恍然大悟,片刻又轉頭看向丁橙,打趣道:“看來,你的廚藝水平還有待商榷。”
說罷,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兩人又寒暄了會兒,浣紗看看日頭,起身告辭,臨走時還道:“小楊子,你記著欠姐姐我一個人情,明天我還來找你,記得做好吃的給我。”
浣紗出了膳房,就恢複了端莊穩重的女官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