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謨大師住“行之館”,燁雲遲和蘇雪衣已經等候在此,見小晚一來,休謨大師便開始交待觀文殿的差事,以及館藏事宜。
休謨大師除了在小乘書齋教授學文,還兼任觀文殿“秘書監”。他是三位大師中,最忙碌的一位。而海德大師和孔德大師(也就是燁雲遲師父),是出了名的閑散遊仙,素日隻喜歡著書立說,兼采今文經學,這也是為什麼除了燁雲遲,多年幾位大師任憑皇親貴胄舉薦,也沒再多收一個徒弟的主要緣由。
小晚聽完交待,心中一總結:好家夥!她原以為小乘書齋上課的時間,是方便自己睡懶覺。這麼一看啊——
辰時(7-9點),要去海德大師處“讎書”,為師父注經書、校勘文字打雜。
巳時(9-11點),要去觀文殿,完成休謨大師交待的抄撮、編纂、規整古籍等事務,光聽了燁雲遲、蘇雪衣彙報的幾耳朵,就感覺工作量巨大。
之前問過固名,小乘書齋的課都是在午後未時至戌時(下午13點-19點),放課時間一般看大師心情,或早或晚,黃昏之前結束。
聽休謨大師交待那意思,一日三餐都可以在這個包羅萬象的喚日閣解決,晚飯後,亦可以留在觀文殿,甚至留宿。
小晚想,自己倒不是怕苦怕累之人,但剛來第一天,未來人生被排滿的感覺,頓時壓力山大!哪怕大師別一下子告訴她,等她熟悉熟悉了,再慢慢加碼,也要好消化一些。
當然,過去的人生經曆中,在陌生的環境中承壓,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已經習慣,有時回過頭來,還挺懷念那些承壓的過程,如此矛盾!她到一個新地方,一開始不適應會痛苦,但過一陣子,反而可能會莫名興奮。
就像當下,她既要擔心能不能勝任,還要一麵相信自己,一麵沒出息地想,總算可以出了這秋水居,回家了。這種強烈地想要逃避秋水居的想法,令自己開始逆向懷疑,或許以後,會離不開這裏。
走出行之館,天色將晚。
總算可以回家了,她扭頭一看燁雲遲正衝她似笑非笑,突然想到,有件事今日必須辦卻沒辦,且是今早出門心心念念要辦的一件事。
她一把拉過燁雲遲,語氣溫柔道:“雲遲大人,可否帶我去見見孔德大師?”
燁雲遲看著小晚抓著自己的手,為她如此主動而感到狐疑,以及這不該出現的語氣。一旁正要一同離開的蘇雪衣,也停住了腳步。
見燁雲遲狐疑,她鬆手道:“今日,隻沒見孔德大師,特地去問個好,您是孔德大師徒弟,最適合引薦。”理由合理,燁雲遲便讓蘇雪衣等自己,笑盈盈地,領著穆小晚朝孔德大師濡默館去了。
孔德大師和上次一樣,是三位大師最嚴肅的一位。見小晚叩拜完,就不苟言笑地問:“有何事?”
在大師麵前,彎繞都是多餘的,小晚直接開啟了她的百般無可奈何級別的演技,她表情略誇張道:
“確有困擾之事求孔德大師,也隻能求孔德大師。燁雲遲燁大人,是您的徒弟,他當初接到大師命令,夜探我閨房,了解我出現在喚日聖殿之謎,我也都據實相告。後來,三不五時大半夜,燁大人都隻身前往我閨房探查,但我問燁大人有何具體事宜,他又說不上孔德大師,以後我就是喚日閣的人,大師問話,我想自己來回。能否就不勞煩燁大人,一趟趟跑去我家中,耽誤了他就寢的好時辰?”
直到小晚告完了狀,燁雲遲在孔德大師麵前,保持著進門時候的身姿挺拔、儀態端正。眼神都不曾向穆小晚方向歪斜,彷佛告的不是他,不辯解、不惱怒,彬彬有禮、乖順謙卑……
反常?非也!越是這樣平靜,越沒用!小晚當下就知道,他肯定氣炸了!這一招——絕對管用!
孔德大師聽後,當然不悅,聲音拉得比臉色還低沉,問:“雲遲,可有此事?”
“回稟師父,確有此事。”他居然沒狡辯,隻管低頭回答,身姿如鬆、不敢動彈,素日裏那股玩世不恭、隨性而為的性兒,全然沒了。小晚想,他對大師們是尊重忌憚的,更何況是他師父。
立馬,孔德大師讓穆小晚退下,單獨留下了燁雲遲,像極了放學被班主任留辦公室喝茶。
看他還敢不敢來!
小晚走出濡默館,已是夜幕低垂,她伸了伸懶腰,頓時喜上眉梢,腦補著他被教訓的樣子……她忍不住激動地跺了跺腳!
還好四下無人,她頓時腳下生風,打算離開喚日閣。
穿過一條長長的回廊,想抄近道找秋水居出處,沒想竟然迷路……好在繞著魚池假山走了半圈,方才回憶起來時的方向。
這麼一來,多耽擱了一時半刻……
走在庭院小路,梳子衫枝繁葉茂,淡淡玉簪花香撲麵而來,遠處一折扇形的小軒,軒中坐二人。小晚定睛一看——
不是誰!燁雲遲和蘇雪衣!他們怎在這?腿腳這麼快!
小晚屏氣凝神片刻,徑直走,想著最好裝作彼此沒看見。沒想,燁雲遲一個輕踏,便衣袂飄飄、縱越而來,正正擋在小晚身前:一襲金邊白衣,發帶隨馬尾飄散,高出小晚快一個頭,麵帶幾分挑釁的笑,低頭看穆小晚,也不言語。
小晚知道,這是來算賬了。
見他不言語,小晚也不言語,對視片刻便繞開了他,繼續往前走;被漠視繞開的燁雲遲,緊跟了上來,再次擋住小晚去路小晚又再次繞過肉牆,他反倒微微吐了口氣,頗有幾分無奈,微微張開了雙手繼續攔路
來回攔停三五回之後,小晚停下了腳步,直視燁雲遲,瞧他並非是要報仇,神情多了幾分無計可施之意。小晚暗暗覺得有點好笑。
“你在笑我?”燁雲遲故作驚詫。
“我是想笑,還沒來得及笑!”
“你可真行!”他繼續抱怨。
“別怪我,被你逼的。”小晚語氣平緩。
“你居然給孔德大師告狀!這狀告得如此直白,真是難為你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皺眉緊盯,故作氣鼓鼓河豚狀。
此時,蘇雪衣早已緩緩走到他倆身旁,近距離旁觀。
燁雲遲停頓片刻,沒管蘇雪衣,繼續說道:“看來,你是不想要大乘參理的詳細手稿了!原本今晚,我還打算親自給你送去,可惜你今日唱這一出——閨房我可以不去,隻不過,到時,別送上門來求我!”
他說完,還用一種玩味的眼神斜著肩看小晚,一副風流的閑雅姿態,隻不過,在小晚眼中,這種閑雅姿態更多的是一種賤嗖嗖的氣質。
到這一刻小晚已經不想要什麼手稿了,犯不著!更加之,有蘇雪衣在場,多說什麼都不好。於是,就瞥了燁雲遲一眼,一句話都沒回應,便再次繞開過他往前走。
望著穆小晚冷靜、決絕的背影,燁雲遲下意識朝蘇雪衣望了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魅力缺失,正在被旁觀。
“穆小晚!給我站住!”他喊。
穆小晚絲毫沒有站住的意思,他有些氣急敗壞,“是你自己說的——此地同事師,一生之幸,也是休謨大師說的,貴得同門,你就是這麼和師兄和睦相處的?”
穆小晚聽見了,但並不想和他在這裏無效磨嘴皮子,就想著任他去,繼續走自己的。
可燁雲遲這邊,許是有蘇雪衣在場,麵子上過不去,幾分失落、幾分跋扈,他立刻朝空中一抬手,不徐不疾,掌心結印……穆小晚瞬間隻察覺清風拂麵,便已騰空而起,還沒等小晚對這種“反自然科學萬有引力”做出反應,就覺得腰間、胸口間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拖拽,再一抬頭,已然猝不及防地撞進了燁雲遲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