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寧眨了眨長睫,天色全黑。

她習慣了接受,明白人越長大就越沒有任性的資格。

可即便如此,還是要微笑度日,不辜負每一個清晨和黃昏。

晏寧收斂好情緒,側著臉,同不知從何時起自搬板凳坐到她身邊的小徒弟說:“三丫……”

“平平安安,健康快樂的長大吧。”

第二天,朝陽灑落在‘不知春’的每一棵茶樹上。

謝琊從晏寧給他安排的新房間醒來,一看時間,正好辰時初,與七殺門的創立初衷不謀而合。

收拾好後,他推門而出,師兄們的房間裏都沒有人。

小竹樓裏隻能聽見晏寧做早膳的聲音,他循著香氣走過去,門是敞開的,謝琊仍舊敲了敲。

晏寧回頭,帶著似霧般的煙火氣笑道:“你還小,多睡會能長高,聽話。”

晏寧的聲音很溫和,不是刻意,就像暖流潺潺湧動。

謝琊閉關多年,很少在晨起時與人交談,他清了清嗓子,道:

“早。”

晏寧愣了愣。

她揉麵的手停頓,溫柔地糾正他,“要喊師父,說早上好。”

小徒弟這高冷的語氣,簡單的字眼,像極了領導巡視,好像他才是輩分高的那個。

晏寧用心教道:“三丫,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禮貌,知道了嗎?”

謝琊隻能點頭。

返老還童之前,他站在修真界的金字塔尖受人膜拜,所有弟子都視他若神明,來小重山求見他的人都對他有所求,總是客客氣氣的。

作為祖師爺,謝琊很少有紆尊降貴的時候。

他為人清傲,不肯花心思在修煉之外的事上,很多時候還是謝寒洲替謝琊處理瑣事。

想到大外甥,謝琊不禁問道:“師父,師兄他們呢?”

晏寧正在捏灌湯包的薄皮,手法熟稔,謝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聽她說道:“大頭和二狗下山了,去鎮子裏給凡人做好事。”

謝琊後知後覺,他創立門派時,定了條規矩,每月十五那天,門中弟子要下山行善事,男弟子必修,女弟子選修。

且不能使用靈力。

祖師爺的初衷是想弟子們無論修為高低,都保留惻隱之心,不要以為成為修士後就與凡人天壤之別,飄在雲裏霧裏找不著北。

晏寧也有所耳聞。

這是實踐課程,很重要的學分。

她對小徒弟說:“放心,師父雖然指望你,但不會揠苗助長,等你十五歲後再下山。”

謝琊眨了眨眼睛,從昨天傍晚的時候他就發現,晏寧這位徒孫對時間格外敏感,她的語氣總是像她活不到那個時候一樣。

謝琊不理解,卻生了憐憫。

從她說出那句祝詞開始。

謝琊從小到大都是第一梯隊的佼佼者,所有人都盼著他學有所成,修為速增,成為修真界的頂梁柱,卻沒有人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康快樂的長大。

然而一個自己都可能沒有明天的姑娘,卻希望天道施福於他。

謝琊靜靜望著晏寧的背影,纖細,單薄,卻又挺拔。

就像他種的梨花,素淨高雅,敢與冬雪爭皎潔。

謝琊垂眼,彎了彎唇角。

祖師爺也是凡人,也有心。

不可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