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真不惱,滿臉寫著父親般的慈愛。
他問:“玉清長公主身上那件袍子,是你的?”
梁錚嗯了一聲:“怎麼?”
魏子真咧嘴:“沒事。”
他終於說出了上次沒說出口的感慨:“之前我就發現,你對長公主動心了。眼下見你與她相處融洽,我更是發自真心為你高興。”
梁錚手上動作一頓。
他抬起頭,神情有些複雜:“我……對李含章動心了?”
口吻中的猶豫像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魏子真一愣:“啊?”
你動沒動心,自己不清楚?
可還沒等魏子真問出口,梁錚就低下了頭。
他鬆鬆地抓著一把蔥,像是在喃喃自語:“不可能啊……”
魏子真沉默了。
他放下手裏的活計,盯著梁錚看了一會兒。
“梁錚,你該不會是想說……”他的口吻嚴肅異常,“你隻會對那位公主動心吧?”
梁錚沒回話,仍皺著眉頭。
良久,他才答:“不是嗎?”
煩躁的意味十分清晰。
不是嗎?
那位公主救了他的命,對他有再造之恩。
若沒有那位公主的存在,他早就沒命了,何來今天的成就。
與那位公主分別十年來,梁錚一直在尋找她的下落。他想自己的命是公主給的,那他的人、他的心也應當都該是公主的。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回答魏子真的話時,他會猶豫。
魏子真一貫溫和的神情難得冷了下來。
他凝視著身旁的友人:“你有沒有發現,你如今已經很少再提到那位公主了。”
他是最知道的——梁錚幾乎不再提了。
隻有去大慈恩寺那一次。
梁錚當局者迷,或許無知無察,可身為旁觀者的魏子真看得明白。
李含章已經在梁錚的生活中占據了一席之地。
是這位嬌滴滴的長公主,讓粗俗的人變得謹慎,讓不學字的人拿起竹筆。
也讓倨傲不低頭的惡狼開始強行馴化自己。
可如今的狼陷入迷惘。
迷惘的狼認不清自己的內心。
魏子真悲歎道:“梁錚,你有沒有想過?你對公主,或許從來都不是喜歡,而是感激。她是救了你的命,但那不代表你愛她啊。”
“之前我問過你,若你找到公主時她有駙馬,你該如何處之。那時你沒有立刻回答,你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沒想過找到她後你要怎麼做。”
“你說你能將她的駙馬熬死。現在我要再問你一次,假使你找到她了、把她的駙馬熬死了,之後呢?你是不是還和之前一樣,根本沒想過?”
梁錚沒有回應,隻是無聲地盯著手裏的蔥段。
魏子真見狀,奪過梁錚手裏的蔥段,一把將之丟進盛著水的木桶裏。
“從前我不和你說這些,是因為你與我都有過那段經曆。”他的聲音黯淡下去,“我們都知道,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活的人,得留點東西指望著、牽掛著。”
“可西北安定了,你也成家了,你得想清楚,現在你指望著、牽掛著的到底是什麼?你要是一直認不清你的心,那不論對你、對公主、還是對玉清長公主,都是不負責任。”
聽到責任二字,梁錚肩膀微顫。
他抬頭與魏子真對視,神情糾結,但顯然是在認真地思索。
魏子真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蠢笨如豬,那我換個簡單的說法。”
他在梁錚麵前,攤平兩隻手:“倘若那位公主對你說謝謝,你如何回複?”
梁錚幾乎脫口而出:“願為殿下肝腦塗地。”
為公主行事,是對公主的報恩。
那是他梁錚應該做的。
魏子真點點頭,又道:“那如果是玉清長公主對你說謝謝,你又如何回複?”
梁錚聞言,一時怔愣。
如果是李含章對他說謝謝。
那會是怎樣的情形?
不知覺間,那張瓷白俏麗的臉浮現在梁錚麵前。
她應當是低垂著眼、緊繃著唇的,臉頰比牡丹還紅,聲音比蚊子還輕。
如果是她。
如果是她對他說的話。
他會說——
梁錚嘴角微勾:“再說一遍,沒聽見。”
他會很想欺負她的。
想看她赧著臉,聽她嬌滴滴地再說一次。
回答一出,魏子真仿佛屁股著火,立馬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他躲得離梁錚八丈遠,邊說邊順自己的雞皮疙瘩:“都這樣了,還不夠明顯嗎?”
梁錚收起笑意,又皺著眉頭。
魏子真恨不得把梁錚一腳踢醒。
這呆驢怎麼又是這幅似懂非懂的臭表情啊!
他連連搖頭:“這幾日,你好好想想,但務必要抓緊時間。”
魏子真說完,不再久留,扭頭向大堂開溜:“我累了,菜你自己做吧。”
跑到門簾兒處,他才回頭丟下一句:“反正也是做給你媳婦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