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揪住衣袖,下意識倒吸冷氣。
聽見那細細的一息,梁錚低下頭來,臉上餘紅未消。
他瞟了李含章的衣物一眼。
眸光複雜,神情無奈。
李含章赧著麵、埋著頭,凍得直跺腳。
她還生著梁錚的悶氣,羞惱的情緒仍在心間徘徊不去。
都怪他,害她在這裏傻站著!
可李含章還沒來得及發作,一件鴉青色的錦羅外袍就披了過來。
潦草地罩在她的肩邊,帶著梁錚的體溫。
他的動作小心而笨拙,不敢觸碰到她。
以至於那過於寬敞的外袍,順著她圓潤的肩頭緩慢滑下。
李含章怔住,連腳也忘了跺。
他的羅袍好似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悄無聲息地壓住她嬌惱的心火。
於是那火慢慢攀爬,留在她的頰邊。
繡出一浪又一浪的桃紅,藏著不可言傳的半點心事。
在羅袍滑落前,李含章伸手拽住了它。
她用發燙的指尖,將它攬在自己身上,又輕又鬆地包裹著。
“上車。”梁錚低聲。
他率先向馬車走去,隻留下一道背影。
李含章懵懂:“去何處?”
梁錚步伐一頓,回過頭來看她:“趕完小鬼,吃點好的,去去晦氣。”
-
馬車一路駛出皇城,來到西市,逐漸接近張家樓。
梁錚遠遠就發現了異常。
街坊行人絡繹不絕,唯獨張家樓門庭冷落。
連個排隊的食客都沒有。
他停好馬車,走到閉合的木門前,發現邊上掛著一麵醒目的紅木牌。
刻著兩個字。
可惜他看不懂。
梁錚嚐試性地推了推門,感受到一股阻力,似是被人自內加上了門栓。
隔著輕薄的門紙,他掃視大堂,隱隱瞧見兩個身影。
李含章沒聽到迎接的動靜,掀簾一看,神色驚訝。
她扶著車架、鑽下馬車,走近門邊,向那麵紅木牌瞧過去。
上頭寫著休憩二字。
李含章麵露失望:“張家樓今日不做生意。”
“罷了。”她找補似地添了一句,“本宮倒也沒有很想吃。”
梁錚沒吭聲,隻瞄了她一眼。
小人兒耷拉著腦袋,像隻垂頭喪氣的兔子。
看上去明明就是想吃得不得了。
他輕若無聞地歎了口氣,自懷中摸出一柄雕花革鞘短刀。
李含章起先還沒注意到那柄短刀,直至被短刀出鞘的寒芒晃著眼睛。
她嚇了一跳,連忙環顧左右。
發現周圍無人注意,忙去拽梁錚的袖子。
李含章小聲:“你作什麼!”
“還能作什麼?”梁錚不以為然,“撬門啊。”
話音剛落,平整的刀刃就插入門縫。
梁錚輕鬆又熟稔地找到門栓,將刃背抵上木塊,手腕一抬一頂。
“咣當!”
硬物落地聲響起。
梁錚麵不改色地推開了張家樓的大門。
一名豐腴可愛的黃衫娘子坐在大堂中央,手裏捧著一把瓜子,邊嗑邊吐。魏子真跪在一地的瓜子殼裏,討好地給她捶著腿。
二人循聲扭頭,看見了堂而皇之走入張家樓內的梁錚。
神情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似乎已見怪不怪。
李含章目瞪口呆。
梁錚就這樣理直氣壯地撬門進來了?!
裏頭這兩人也不攔著他?!
梁錚沒覺著不妥,反而一本正經地向她介紹:“坐著那個,是張家樓的掌櫃張虎娘。地上那個,是張家的贅婿魏子真。”
李含章茫然:“噢、噢……”
她現在還是懵的。
張虎娘見狀,放好瓜子,下地向李含章福了一禮。
“見過玉清長公主。”聲音清脆。
長公主這一稱謂,讓李含章回過神來。
她輕咳兩聲,板起一張小臉,矜慢道:“嗯,免禮。”
嘴角些微上翹,顯然極為受用。
張虎娘起身,往魏子真背上一拍:“長公主大駕光臨,還不快去備菜?”
話剛說完,她又像個沙場點兵的老將,招呼起梁錚來:“將軍,今日後廚沒什麼夥計,請你同我夫君一道忙活去。”
末了,她眉眼一轉,瞧向李含章。
李含章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熱絡地挽住了手臂。
張虎娘眉開眼笑:“長公主是張家樓的貴客,有什麼想吃的,先同我說說。”
-
魏子真和梁錚兩個大男人被趕到了後廚。
一人一個板凳。
坐在那裏,頂著寒風摘蔥子。
梁錚輕車熟路地搓起一層蔥白,揪掉其中暗黃的細須。
悶聲不響地幹活。像任勞任怨的老牛。
魏子真在他身旁,止不住地瞟他。
梁錚覺察到了魏子真的視線,頭也沒抬:“看什麼?”
魏子真笑得祥和。
熟悉的慈祥感讓梁錚毛骨悚然。
他眉頭一皺,險些將手裏的蔥給掐斷:“有話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