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老憨才緩緩睜開眼睛。
“老憨,你醒啦!小心點,你的右臂燙傷了,要注意休息,不然會疼。”管留七上去扶他起身,又護著他的右臂,以減輕他的疼痛。
誰知老憨一直盯著管留七,看她那緊縮的眉頭,有些粗笨的手腳,竟然笑出聲來,真讓管留七摸不著頭腦。
“老憨,你笑什麼?”管留七帶著哭腔。
“我笑你!原來照顧人的時候還挺有模有樣的。”
“老憨,要是你有事……我……我怎麼辦……嗚嗚嗚……”管留七號啕大哭,話也說不清楚,倚在老憨的肩上。上次這樣的場景出現,還是管留七玩鬧的時候摔了個狗吃屎後,被老憨抱在懷裏哄著。
“哎呦!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丟人呦!”老憨用左手輕輕拍她的頭。
管留七哭完一陣,終於想起來藥還在溫著呢,全然不顧燙手的瓷碗,趕忙端來,用床邊的毛巾將碗包好隔熱,這才遞給老憨。就算燙到自己,也不能燙到老憨啊!
老憨大口喝完,隻見管留七突然嚴肅問道:“老憨,大夫說你近些時日休息不好,導致身體虛弱。我就知道,這幾天晚上我失眠睡不著,總出院子瞎溜達,你一定跟著我,看著我了!所以這許多天你都沒有休息好,才會在今天撐不住而暈倒。”
管留七的話不是沒有根據。不論是先前與沈凝於枇杷樹下閑聊,身上蓋著鬥篷,還是後來半夜回來見到的新柴溫熱粥,都表明在她失眠的時候,老憨一直知曉並默默陪伴著。
“老憨或許以為我因認爹無果而夜半難眠,又沒有勇氣上前勸說,道出真相,才隻以這種方式暗暗陪伴。”管留七這樣想著,不禁為自己的急進而自責。
而老憨,他主要是因為想暗暗保護管留七,卻不想讓她覺得身後一直有一條甩不掉的笨重、礙事、束縛的尾巴。
隻要是小七喜歡的,就算是殺人毀屍也雙手讚同,毫無異議。老憨就是怕,怕自己管的多,給小七帶來負累與不適,而管的少了,又不能保全她一生如意。
世上再沒有比老憨更好的人了!
老憨沒有說話,溫柔道:“我的小七長大了!可是我不想讓你長大。”老憨頓了頓繼續說道,“從小到大,我隻想你做個隨性快樂的人,甚至囂張跋扈、自私任性些也沒有什麼。你倒好,小心思還挺多。”
“都到這時候了,你卻說這些奇怪的話。”
“我不該說不該說!以後也不說。那你這幾天為什麼睡不好?你不告訴我,我難以安心。”老憨知道“難以安心”四字,會讓管留七就算本不想說,也會為了老憨安心而說出失眠的原因。並且,管留七從來不騙老憨。
管留七猶豫一陣,最後還是說了:“因為有噩夢纏著我,可等我醒來後,卻不記得,隻有夢裏延續而來的迷惘無助感。直到今天在井旁打水時,夢裏的事才清晰。可能是我受了刺激,所以都記起來了。我夢到有個長相怪異的人,怪異不是說那人醜陋不堪,而是樣貌不男不女。”
管留七回憶起來,那人身形如男子的高大壯碩,卻是一身女子的長衣打扮;與她說話時,隻見慈眉善目,而眸子卻是火紅色;說話時那聲音動聽,仿佛雲遊瑤台,可是語氣裏卻透著俯瞰一切的權威與傲慢。
“那人告訴我說,\"他\"叫幻巫先生,因為機緣已到,所以來告知我的宿命……”管留七話還沒有說完,老憨早已緊張地身體發顫,似乎要把被子抓破。
天下人都知道那個幻巫先生,他是人世間唯一的仙,一直在靜的讓人瘋癲的枯葉林中。他是大荒年的主宰,他聯係多人命運,交織愛恨,隻為這大荒年顯得更有趣。因此,枯葉林也成為絕對的禁地。他是大荒年幕後的最大推手。
而老憨,自然不想讓小七和大荒年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更不想惹這個幻巫先生。可是芸芸眾生之中,能讓幻巫先生主動找上門的,就隻有禍亂荒主和應天尊了。
傳聞,禍亂荒主的命格遮蔽天眼,沒了天眼的監察,人間將大亂。而應天尊,是天命中殺死禍亂荒主的天選之人。
老憨不想讓小七成為任何一個!因為任何一個,都無法遂意一生。
他這樣想的時候,似乎忘了,大荒年裏,很多人都沒有一席生存之地,更別提順遂一生了。
“幻巫說了什麼?”老憨強裝鎮定問道。
第二天一大早,管留七早早醒來,一頭蓬亂的頭發自隨它去,隻是坐在門框上,看著那口水井發呆。昨天的事好似又在眼前發生,隻是老憨昨晚和她說的話,還有那強作鎮定的神色,讓所有的事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她內心疑惑,卻連自己疑惑的問題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又好像不是。老憨說這夢的內容絕對不能告訴別人,任何人都不可以。
管留七知道輕重,也深知一旦被他人知曉,自己和老憨都會大禍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