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關心殿下,咱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是感恩戴德。公公體諒,殿下現下正歇著,咱去把殿下叫起來。”李福仁鞠了一禮,就要轉身進到室內。冷不防被小太監叫住,回頭一瞧,見是這麵生的小公公臉上盡是疏離笑意。
“不勞公公,陛下囑咐了,隻許咱與六殿下一人言語。”
“李公公,六殿下他在裏頭不在啊?”
李福仁麵上笑著,心裏祈禱沈棲陽千萬換好裝扮。麵對小公公探究的目光,他挺著胸膛,沒露出半點不自然。
“瞧您說的,這三更半夜,我家殿下不在裏麵歇息,還能去哪?”
“那就好——勞煩李公公帶咱進去吧。”
沒有別的辦法,李福仁側身引小公公上前,心裏盤了千百道,說辭想了千萬言。
到了內室,卻見沈棲陽倚著柱子,竟是酣睡過去,心裏怒火中燒,卻不好發作,隻能推醒他。
“讓你守著殿下,怎麼睡過去的!”李福仁強壓怒火,冷汗卻貼著發根滲出。耳朵以下仿佛有火燒灼,上半部分卻冷得像含著冰。
“我……”沈棲陽壓住額角臉上帶著茫然。正想說什麼,卻聽到內室傳來楚承安的聲音。
“怎麼了?吵吵嚷嚷的。”
心猛地一鬆,李福仁覺得自己一下子就由陰曹到了雲端,飄飄忽忽,說什麼都不真切。他心底一陣狂喜,轉眼就見楚承安自屏風後走出。見他穿一身寢衣,心中納罕殿下怎的沒叫他伺候。
“殿下,陛下有話托給您……”
識趣的退下,小公公的聲音消失在耳邊,李福仁總算鬆了一口氣——到底是瞞過去了,隻沒想到陛下卻猜疑殿下至此。
再那邊,楚承安今晚實在是忙碌。他從林如海處回來,腦中卻還回想著與他的談話。
……
“殿下,鹽商與官員勾結,幾年過去竟成氣候,陛下勢必要除此大患。”
“林大人,您是知道此事凶險……”
“說出來不怕殿下笑話,微臣隻有一個女孩,寄住在嶽母家……可嶽母家,實在無人支撐門楣,更何況,除了微臣,哪一個能為玉兒真心考慮,總有自己疼愛的……可,臣的女兒也是放在心尖尖上……”
燭火下,林如海的臉似更衰弱些——他不過一介凡人,尚不知還能殘喘多久。與陛下謀事是一場賭局,一場隻有他死了,玉兒才能勝的賭局。
長的,遠的,光光的影子漸漸近了,天際的寒星胡亂地流著碎光,一團烏雲自西向東,慢吞吞遊離過來。楚承安坐在林如海對麵,看著這個比父皇年紀還小些的父親,看他顫抖的胡須,心中慢慢泛上些酸澀。
上輩子,賈家被抄時他已經被圈禁,知曉些下場,卻從未聽過林家小姐的結局。
她大抵是無聲息地死了,甚至不知自己文弱的書生父親也曾拿起刀劍為她拚搏,不知道自己忠於君忠於國的父親,把自己的私心都放在她身上……
聽來有些苦澀,又有些羨慕——
林如海仍在說著,他早一步接到了陛下的密旨,知道要引著六殿下做什麼。隻他沒想到六殿下敏銳至此,這樣快地就找到他。
“林大人,您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可惜當局者迷,您確實糊塗了一次。”
眼前的年輕人還帶著一層稚嫩,隻是透過那雙眼睛,林如海卻恍惚覺得坐在對麵的是個浸淫政治久矣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