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似乎聞到了前一世晏鄰死在城樓上時,鮮血蔓延開的味道。
那不是她那七年來第一次直麵死亡,但是那是唯一印在她腦海中的畫麵。
高聳的城樓上,新帝顧永雋親自帶兵圍住正要入堯都的晏鄰,全城駐軍出動,將晏鄰以千萬發箭釘死在城樓至上,並且下令活捉她。
她自然不願,也不願晏鄰的屍首落入他們之手。她天真的想要在自己活著的時候保護他,所以抱著他的屍首墜下城樓。
再次睜開眼,她回來了,但是不知道上一世晏鄰的屍首是否還是被新帝懸掛於城樓至上,她不敢想。
她現在可能唯一慶幸的就是當初在他被箭射中後搖搖欲墜期間,她擺脫了新帝的控製,抱著他一起墜下了城樓。
這也算一同赴死了。
她死了,她就不會親眼目睹他的首級懸掛於城樓門上的悲慘情景。
現在想想,真是很愚蠢的想法。
現在,她隻想改變這一切。其他人,都沒有他重要。如果真要舍棄,那她隻能說抱歉了。
薑賦月的視線輕輕地落到床上,邁著輕巧的步子往床邊靠近。
如果真的無法帶他走,在這堯都,還有誰可以留他。如果知道他是晏家的人,那又會牽連多少人。
而即使他不是晏家人,薑府現在雖然看起來相安無事,但是爹爹選擇辭官回鄉,背後一定有原因。這時的薑府,還有能力去去照顧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嗎?
如果真的隻有這樣,那她隻能……放棄救他了……可是……
薑賦月邊想,邊走近床,在看到床上躺著的這個人時,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突然斷了。
再走近一步,薑賦月似乎還想確認一遍,但是這張臉確實怎麼都做不了假。
她見過十七歲的他數次,但是每次想起他腦海中出現的都是二十四歲的他。
那張臉更加硬朗,褪去了些許少年氣,更加沉穩內斂。而現在躺著的這個人,還是那個意氣風發少年郎的臉。
太久了,她恍若經年,但其實,可能也隻是一場夢,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看到過他了。
薑賦月顫抖著伸出手撫上他的眉眼,她這才感覺到了實感。
有溫度,是有溫度的晏鄰。突然,她腿一軟,跪倒在床邊,手臂正好可以放在床沿上,她看著床上孱弱的少年,鼻子一酸。
她試探性地握住他骨節分明,如白玉般的手,感受到手冰冷的溫度後她終於忍不住垂下了肩膀,紅了眼眶。
“晏鄰……晏小侯爺……我終於又找到你了……”
這次沒有花七年,她沒有讓他獨自一人去受那七年的苦。
這一次,她會陪他。
薑賦月想到這一次,她把握住了救他的機會,不僅趴在床邊嗚咽低泣,聲音像一隻小貓,撩動人心。
床上沉睡的晏鄰,好像陷入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他想要往上爬,但是不管爬了多久,好像永遠看不到上麵的光。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光,正在由遠及近向他襲來。
隨著光越來越近,光感也越來越強烈,當光猛地打在他身上時,他突然失去了對周圍的控製。
隻感覺有一個隻柔若無骨的手先是握住他的手,然後突然全身被一股溫暖所包圍。
“晏鄰,我來接你了。”
“你是誰……”
他想要睜眼看清楚這個說話的人,但是怎麼也動不了四肢。
罷了,是他在癡人說夢吧。
現在,還有誰回來找他,這天地間,隻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發熱呢?”
“應當是背部傷口感染,他背部也有嚴重的傷,但是這樣平躺著始終會壓著背後的傷,加上他好像出汗了,打濕了傷口。”
“陳大夫,你一定要救他。”
什麼聲音——好吵——
吵的腦袋疼,他想要睜開眼睛看看,但是卻怎麼也無法從這個黑暗中逃離出來,那道光也不知所蹤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的吵鬧聲消失了,黑暗中又隻剩下一個呼吸,他好像能聽得到呼吸的來源。
在黑暗中,他跟著那道呼吸聲走,走的越近,越發現聲音不對勁。
好像像是嗚咽。
“晏鄰……晏小侯爺,你睜開眼看看我吧……”
他聽到聲音了,跟隨這個清晰的聲音往前走,他看到了剛剛從他身上穿過的光,就是那裏。
往前走,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光了。
……
“這位公子已經退熱了,想來沒什麼大礙了,薑小姐可放心了。”
“謝謝陳大夫,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
“薑小姐但說無妨,老夫一定知無不言。”
薑小姐?
“如果要移動他,並且是長途跋涉,真的半點辦法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