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玉年紀太小,長她幾歲的顧綺鳶說到底也還隻是個孩子,梁徐氏自然不放心讓她們幾個小女孩子孤零零去到城外,恰巧姚方允在和英國公談話,待兩人正事講完,休息了片刻,梁徐氏就請了他護送幾人前去。
姚方允從前病弱,總要人陪護照料,時刻都不能懈怠,如今卻也是能護住孩子的大人了。
執玉坐在馬車裏,掀開簾子,看到姚四哥身著勁裝,騎在馬上,一副瀟灑恣肆的樣子,心裏很有些羨慕,隻希望自己也能快快長大長高,早點變得和四哥一樣厲害。
到羨山腳下,已是正午時分。車內放了冰盤,又有錦月芙芳她們搖扇子,執玉還不覺得天氣炎熱,踩著車轅一下來,才發現這季節簡直不能出門。幾人都被熱浪撲了滿臉,汗水也似乎在那頃刻間全冒了出來。
頭頂一輪太陽毒辣得很,照得人眼睛都要睜不開,也不知道剛才姚四哥怎麼能這麼自得的。她這會兒可一點都不羨慕四哥了,巴不得立刻回車上回府裏躺著去。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都已經決定了,又怎能半途而廢呢?
姚方允找了個樹蔭處栓馬,卻見不遠的地方有一處茶肆,大約才造了不久,望子嶄新,瓦片蹭亮,飛簷鬥拱也十分氣派。一個小廝打扮的男子正穿梭在桌椅間,忙手忙腳地給客人上菜,像是恨不得能長出八隻胳膊八隻腳來,掌櫃的則半靠在櫃台上,一邊捏著山羊胡看賬本,一邊百無聊賴地打著算盤,無意間抬頭見了他們,就立刻過來殷勤招呼。
他們進了店,見一樓擁擠,剛踏上去二樓的樓梯,就被小二攔住去路,說是樓上有貴客,包了地方,還請他們將就些,正巧角落裏有一桌客人走了,空出了位置來,不如就在那兒坐下。
要是沒有梁執玉在,同行其他幾個人大約就也同意了,可現下偏有她這位小魔王杵在當中,事情就沒得商量了。
錦月往旁邊掌櫃懷裏扔了沉甸甸一塊銀子,估摸著最少有五兩。掌櫃的麵上一喜,拿後槽牙咬了一口,銀子沒事兒,牙齒倒差點給崩掉了。他捂著腮幫子,斜著眼覷了幾人的打扮一會兒,又搓了搓手,探著腦袋說道:“是這樣的,您幾位自然也都是貴客,小人是決計不敢故意得罪的。但樓上那位,到底是早些時候來的,要是因為您錢給的多,就讓您占了位置,這傳出去,那些不知內情的,都要罵我是隻看錢的奸商了。這小本經營,全靠一個口碑,口碑壞了,以後可還怎麼做生意啊?”
執玉聽他絮絮叨叨一大堆,說了好些有用沒用的,但中心意思就是不想讓自己去到二樓。心裏本來還沒什麼所謂,但因他的看輕,就莫名起了勝負欲,非要上去不成。
“這二樓難不成隻一張桌子,一根凳子?還是那貴客一個人就要坐滿十幾張桌子,幾十條凳子?難道他還會分身術不成?”
這邊爭執不下,倒讓店裏人都看了熱鬧。一邊飲茶,一邊看幾人僵持不動。注意到旁人看戲似的目光,綺鳶臉都有些紅了,想要拉著表妹讓她就此作罷,卻又深知她性格執拗好勝,現在是絕不會聽她的話的。當下隻覺得無奈又羞惱,恨不能把臉埋到袖子裏去。
正在此刻,從樓上走下個人來。
綺鳶抬眼望去,看到對方大約十七八歲,眉很濃,瞳仁黑亮,臉龐有些瘦削,樣子十分的俊朗,卻又帶著十分的冷硬。
她慌慌忙忙閉開他探詢的目光,又不自覺地握緊手掌,才發覺手心出了許多的汗。
“怎麼回事?”他問的是掌櫃的。
掌櫃攤手,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如您看到的,這幾位呢,偏要上去,我要攔著,可他們偏不聽啊。”
他皺著眉看了一眼,說了聲“稍等”,就匆匆忙上了樓。正在眾人都茫然時,又出現在麵前,緩了聲音說:“樓下的確有些擁擠,這幾位既然給足了銀兩,自然也不該被攔住。”
執玉瞪他:“你說我們能上去我們就非要上去?你以為你是誰啊?哼,我還偏不想去了呢!”說完她又蔑視了一眼旁邊諂笑的老板,話都懶得說就轉身走了。
這茶肆雖說造得好看氣派,可茶水酒菜價格都算是便宜,又是設在行道旁,光顧的大都是下苦力的馬夫、樵夫一類,眼見那位身上錦繡堆疊的小胖姑娘直接白給了掌櫃的五兩銀子,都驚訝不已。待幾人離開了,便議論紛紛,說不知究竟那幾位是哪些王侯家的子女。
到後頭,眾人又是豔羨,又有幾分憤恨,恨她們這些千金大小姐隨手丟出的一件物什,就比自己拿性命,拿晝夜不分的勞作換得的銀錢還要值錢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