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和他們一樣的男子,這番話一出口,必然立刻會有手腳上的來往,鬧得凶了,興許還要見血。然而因來人是位漂亮又非常年輕的姑娘,況且旁邊還有打圓場的,那些男人起初就並不想與她計較太多,隻調笑過兩句就打算作罷。
豈料這位女子性情剛烈,眉頭緊蹙,一定要他們幾個為自己之前的話道歉才肯罷休。
剛才不動手,已經是克製了情緒,那幾個男人聽她還要糾纏,頓時現出了在家裏教訓女人時常有的粗暴麵貌,漲著紅臉,捋著袖子,用力扯住她胳膊,大約是想將她掀倒在地,再行毆打。
女子咬牙,還在奮力朝後退,眼睛都已經有些凸出了,也不出口求饒。正在此時,分明是青天白日,烈日炎炎,卻有一陣狂風驟起,將外頭的沙石塵土隻往那幾人身上撞。
他幾個再顧不上揍人了,一邊捂著眼睛,一邊吐著嘴裏沙子,跌跌撞撞,互相攙扶著跑出去了。
這事來的蹊蹺,去的也突然,轉瞬間那仿佛能將人都卷進去的風就消散了,隻餘下覆蓋在方磚上,桌椅上的厚厚的沙土,以及四處散落的白色紙錢,尚可證明這場突來的天災並非妄想。
眾人慌亂間,麵麵相覷不知所措,都帶著十分的茫然。
隻有執玉轉過頭,直直看向大開著的門,看到那裏閃過舉著白幡、穿著喪服、看不清臉的一大列人。在鋪天蓋地的白色間,一具被奴仆高抬在半空中的黑色棺槨顯得尤為突出和沉重。
裏麵躺著的人已經死了,如剛才那群沒本事的茶客所說,應該是隻比自己爹小幾歲。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因為害怕死亡而控製不住地感到恐懼。心想著,如果天下真有能讓人長生不死的仙藥就好了。
正思考著,秋實就很沒眼力見地說:“六姑娘,作業得重新抄了。”
他滿麵愁苦地提著一遝全是墨汁的紙過來給她看,語氣萬分悲傷。
他之前一直把胳膊放在紙堆上,風來時就壓的更加用力,紙本還能規規整整地保持潔淨,不曾想旁邊那硯台卻被掀翻,好容易寫完兩遍,現在都作廢了,一切就又要從頭來過。
現在店裏到處都很狼狽,桌子上茶水塵土和在一起,像是水泥,幸好點的菜還沒上來,不然也是浪費了。那遝紙全不能用了,執玉就叫秋實先去外頭買紙墨來。
然而還沒出去,就被剛才的人截住,說是之前出去買東西的,托了她看著兩人,叫他們不要亂跑。
執玉不想理她,然而那陣風的事叫她很好奇,想著反正抄書也不是自己抄,是秋實抄,就是現在不寫,用一個晚上寫完應該也可以。
如此思索,執玉就說,要不出去也行,她得把那陣風是怎麼來的講清楚。
那人就很無奈地說,自己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她要真有呼風喚雨的能力,哪至於會像這樣在外頭委屈求生。
執玉又問了她名字,知道她叫李念兒。
既然她不肯說,那自己就悄悄去查,還不信查不出個究竟來。
在茶肆內隻待了半刻時辰,小廝就利索將地方都清理幹淨了。眾人花了錢,自是沒有吃了虧不想回本的,就並沒有散,都還坐在原本的位置。
之前上過菜的,就將摻了沙土的湯湯水水都撤下去,免費上道新的同樣的菜品來。像執玉這桌,雖沒有損失,但還是額外送了一碟糕點來。
那些大人都笑起來了,說孫老板是個實誠人,會做人,將來生意必定能越來越紅火。但被他們誇了的孫老板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麵過,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能知道這人品性如何的。執玉心裏直犯嘀咕。
糕點是先上端來的,放在白瓷的碟子裏,堆疊著像座小小的山,她吃了一個,發現是鹹甜口的桃酥,呸呸幾口吐出來,剩下的也不吃了,全塞到秋實麵前。
小仆人正對著那本《弟子規》愁眉苦臉,見到眼下忽然出現糕點,頓時受寵若驚,以為是六姑娘想起自己沒用午膳,特意要讓他先吃,感動得直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