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鬆鎮的巷子口住著一個酸秀才,年年趕考年年不中,裴靜每每去見程挽英回來,路過他家,就能聽到他在不停的念叨——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如今,她算是明白什麼叫流年不利了!
程挽英走後兩個月,裴老爹就給裴靜說了一門親,是鎮子東頭威遠鏢局的少東家。
兩家鏢局結親,裴老爹美其名曰——強強聯合。
她沒覺得能強到哪裏去。
威遠鏢局的少東家就是個紈絝兼惡霸,從小到大裴靜沒少揍他,若他們兩個成親,還能有好?
所以,在兩家即將定日子的前一夜,裴靜趁著夜深人靜,月黑風高,逃了!
從沒出過青鬆鎮的她,騎著馬,踏上了程挽英離開的那條路。
用了約莫七八日的工夫,順順利利地到了京城。
裴靜來京城,可不是為了拿信物去找“小狐狸精”的表哥,她隻是想來看看,讓程挽英念了三年,怎麼也放不下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模樣。
然後,她就被京城的熱鬧和繁華震撼了。
白日裏,她將集市逛了一遍;入夜後,她進了一座燈火通明,外觀極美的花樓。
飄香樓。
花樓裏的姐姐們熱情好客,不僅陪她聊天,還給她備了好酒好菜,重要的是,還允許她借宿一晚。
也就是因為這一晚,她被下了大理寺獄。
大理寺獄關的都是窮凶極惡的犯人,四周銅牆鐵壁,窗子安的老高,細微的日光照進來,隻能勉強照清半空裏飄蕩的灰塵,整個監牢全靠火把和燭光撐著,說不出的壓抑。
牢裏還有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熏的她頭昏腦漲。
“說過多少遍了,我真不知那些東西是怎麼來的。”
審案的也是個好脾氣,鐵了心地同她慢慢磨:“那你再說說,這塊腰牌是怎麼回事。”
“小狐狸精”給她的腰牌,此刻就攤在案頭上。
“也說過多少遍了,不是偷的,就是小……一位姑娘給我的,她說讓我拿這個到大理寺找她表哥謝南傾。”裴靜心頭一陣煩躁,“謝南傾是誰?做什麼的?是個官麼?要是的話,你們認不認識?”
審案的被她這麼一問,沉默了,還默的有點兒久。
就在裴靜以為他終於放棄了的時候,又見他指著桌案上的其他珠寶,繼續問:“這些是怎麼回事。”
“……”
這些珠寶是怎麼來的,裴靜真的不知道。
她從家跑出來,自然帶夠了銀子,一路上順風順水,沒碰上過什麼打秋風的,銀子就放在包袱裏,跟著她安安穩穩地到了京城。
到京城後,她隻顧著四處看看,沒找落腳的客棧,包袱也就始終背在肩上。
裴靜如今拚了命的回想,也就隻能記起來,在飄香樓一個姐姐的房間裏,把包袱卸下過。
她坐在那裏吃吃喝喝,後來喝大了,腦袋暈暈乎乎有些困倦,那姐姐就鋪好床鋪讓她住下了。
今早醒來,自然要付銀子才能離開,結果她把包袱一解,一顆鋥明瓦亮,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骨碌碌的掉了出來,在地上滾出老遠。
她一怔,又把包袱敞開,裏麵除了她的錢袋子、墨色腰牌和幾件衣物,還多了許多珠寶!
瞧著件件都頂貴重。
那姐姐看她的眼神立時就變了。
然後她就在一夜之間,成了近來京城中鼎鼎有名,人人喊打的……
女飛賊。
飄香樓的紅媽媽報了官,官差過來,直接把她送去了大理寺。
“真不是我偷的,”牢裏實在悶熱,她往地上一坐,一隻腿蜷起來,胳膊抵著膝蓋,手掌撐在額頭上輕輕的揉,“你想想,我若偷了東西,怎會整日背著它們在外麵招搖?再說我得傻成什麼樣,被發現不趕緊逃,還等著報官被抓?”
又是一陣沉默。
不多時,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愈來愈近。尚未到得裴靜身後,審案的已經匆忙起身迎了過去。
“大人。”
被他稱作大人的人繞過裴靜,直接走向桌案後方:“審得如何。”
聲音平緩低沉,沒什麼情緒,卻偏帶著股不怒自威的力量。
“此女子極不配合,無論……”
“哪個不配合了,”裴靜忍不住反駁,“你問什麼我說什麼,珠寶就是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包袱裏的,那塊腰牌也不是我偷的。”
她邊說邊抬頭,前方的木椅已經易主,方才審案的乖乖順順地站在一旁,身著紫色官服的男子正端坐在那裏。
裴靜看不清他的模樣,因為被他拎在眼前的腰牌給擋住了。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墨黑色的腰牌被他那白皙的膚色一襯,硬生生讓她想起了“小狐狸精”遞給她腰牌的那一幕。
她嘴角抽動兩下,繼續道:“我已經一五一十的說了,可我怎麼說,你們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