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能救下程挽英,還是因為陸大彪。
青鬆鎮內總共有四家鏢局,每年初秋,四家鏢局就會在鎮中擺個台子,美其名曰以武會友,實際上就是要比出個強弱高低。
得勝的鏢局自然有許多好處,名頭上能蓋過其他三家不說,走鏢的生意也會源源不斷。
往年,裴老爹帶著鏢師們往台子上一站,從氣勢上就能壓倒對手一半,動手一過招,又壓倒另外一半。
年年比試,年年都是裴老爹獲勝。
可是三年前,裴老爹帶著鏢師們走了一趟鏢,路上碰到許多硬茬子,雖然最後東西送到了,他們也活著回來了,但每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受了傷。
沒等他們休養好,一年一度“以武會友”的日子就到了。
裴老爹是個明白人,知曉以他們的狀況,即便站在台子上,也不可能獲勝,還會落得個傷上加傷,得不償失。
所以,比試的時候他直接就棄權沒去。最後,威遠鏢局拔得了頭籌。
陸大彪平日裏就是個囂張跋扈的,自從他家的鏢局贏了比試,那囂張氣焰簡直又上一個新台階。
不僅話裏話外嘲諷另外兩家鏢局,還說裴老爹膽小如鼠,是個縮頭烏龜。
裴老爹退出比試,就猜到會有這麼一日,早做足了心理準備,而且他年紀擺在那兒,也不可能與一個小輩計較。
但,裴靜可不會慣著他!
在他三番五次的挑釁之後,裴靜直接扛著大刀,將人堵在了一條暗巷的角落裏。
陸大彪打不過裴靜,以往在她麵前就沒挺直腰板過,可那日他不知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腰板挺直了不說,還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欠揍樣。
就在裴靜捋胳膊掄大刀想要教訓他時,他壯著膽子道:“你們裴家向來是欺軟怕硬的,不敢去打擂台,就拿我出氣。”
裴靜登時被氣笑了,滿臉嘲諷:“就你?橫行鄉裏,無惡不作,你要是個軟的,青鬆鎮裏挑不出硬氣人!”
“鎮裏是挑不出,”他把話接過去,“鎮外可能,清淞河,你敢麼?”
不得不說,清淞河這三個字,多多少少讓裴靜有些打怵。
清淞河是青鬆鎮外的一條河,河道寬闊,河流洶湧,尤其每年梅雨時節,在積少成多的雨水幫襯下,水位能蹭地一下漲出老高。
多年前朝廷曾撥過修葺河道的銀子,縣太爺命底下人大興土木好一陣子,加高了堤岸,這才沒給水流漫出來的機會。
古話不是說,再窮鄉僻壤的地方,隻要有水,就有靈氣,清淞河就是青鬆鎮的靈氣。
可兩三個月前,這“靈氣”變得有些邪性,河麵上總是飄蕩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鎮子裏膽子大的人坐船去撈,還從河裏撈出過斷臂殘肢,甚至是……
屍首。
鎮裏的人報了案,縣太爺派人將清淞河圍了兩個月,嚴令任何人不許靠近。後來守衛撤了,但因著之前的事,百姓們都覺得晦氣,就很少去靠近那條河了。
陸大彪忽然提起,擺明是要嚇她個知難而退。
裴靜不能退!
“有何不敢,現下就去。”
“青天白日誰不敢去,我說的是夜半三更,”見她又沉默下去,陸大彪臉上掛滿得意的笑,“今夜三更天,我在清淞河邊等你,你若敢來,以後我絕不說裴家一句壞話!”
說完,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抬腳就走了。
裴靜想了好半晌,才將牙一咬:“去就去,怕你不成!”
當夜,月黑風高,裴靜趁著裴老爹睡了,從後院翻牆出去,離開了鎮子。
初秋的天已很有些涼意,冷風習習,刮過她的麵,拂過她的衣,吹入對麵的山林,帶起一陣又一陣似哭般的嗚咽。
間或雜著兩聲野獸的嚎叫。
裴靜裹緊身上的衣袍,一路疑神疑鬼,走得磕磕絆絆,終於硬著頭皮走到了河岸邊。
但是!陸大彪那廝竟然沒來!
以防他不認賬,裴靜撿起根樹枝,在地上畫了隻縮頭小王八,旁邊寫上陸大彪,然後又撿了兩塊石頭揣懷裏,準備明日讓他見識見識清淞河邊石頭的威力!
做完這些,確定三更已過,她拔腿就往回走。可剛走出兩步,一道極輕、極淡的悶哼聲順著風絲飄進耳朵裏。
她腳下一頓,沒敢回頭,全當沒聽見。
又走出兩步,那悶哼聲大的有些不能忽略了。
她分明是不想理會的,可身子就跟不聽使喚了似的,緩緩地轉動,目光也循著那聲音望了過去。
也就是這麼一望,讓她望到地上團著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就定在那裏,始終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