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丹藥(1 / 2)

從門前到床邊這麼幾步路,蘇小幺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她踢掉鞋子,爬上了床,也不管大人還病著,就這樣一點點俯下身,縮進了他的懷裏。

鼻間刺鼻的藥味,反倒叫小幺覺得心安。

這幾天他高燒不退,身子滾燙,每天還會低聲囈語,有時喊“娘”,有時喊“難受”,有時喊“小幺”。

有時他什麼都不喊,隻哼哼一兩聲,還會動動手腳,轉轉身子,倒顯得生氣十足。

小幺每日近身伺候著,從沒覺得大人快要不行了。哪怕他臉腫得厲害,比前幾天還要腫,哪怕蘇小幺每天給他換衣擦身,知道他胸前生了瘡,裏衣顏色淺淡,會有血水滲出來。

哪怕他再憔悴,再虛弱,蘇小幺都不會去想“大人快要不行了”。

仿佛他就該是這樣的,任何苦難,任何磨折,都能憑自己的本事熬過去。這回也一樣,隻是時間久了些。

——可他這回是真的熬不過去了。

院正的話,讓蘇小幺頭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她心裏無所不能的大人,這回是真的要倒下了,奄奄一息。

恍惚之中,蘇小幺倏地記起了什麼,一下子翻身坐起,跑到外邊隨手抓了個衙役,劈頭就問:“我的包袱呢!我頭天來帶的包袱呢!”

衙役被她嚇住了,傻呆呆地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嵐姨收走了,應該在她屋裏放著。”

嵐姨也住在這個院子裏,蘇小幺踉踉蹌蹌跑到嵐姨的屋子,翻到了自己的包袱,手忙腳亂解開一看,懸在嗓子口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瓶子還在,還在……

小瓶裏裝著的便是她爹給的那顆丸藥,可解百毒,救命用的。

她拿著瓶子風一樣衝進沈逸之所在的屋子,來到大人床邊坐下。不知怎麼的,她鼻涕眼淚一起掉,狼狽得厲害,懷裏揣著的藥瓶子像是一團火似的,燒得小幺心口滾燙。

她爹那句話在她腦海中反複震響。

“伴君如伴虎。等哪天宮裏那位起了疑心,拿咱家開刀,爹爹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你方才已經拿了一顆,剩下四顆,一顆是一條命。”

她手裏攥著的,是她的命。

盡管這顆藥丸子輕若無物,可若真有那麼一日,飛鳥盡,良弓藏,這就是最後的退路。

蘇小幺閉了閉眼,再不遲疑,捏住了大人的下巴。

怕大人昏迷之中會卡到喉嚨中,她先給他灌了兩口水下去,可惜她手抖得厲害,把沈逸之嗆著了,他咳得聲嘶力竭,仿佛下一瞬就會斷氣似的。

“大人我錯了我錯了!咱不喝水了,直接吃藥好吧?”

蘇小幺連連道歉,仿佛他是醒著的,像往常一樣眼睛明亮,溫柔注視著她。

等大人不咳了,蘇小幺才將藥丸子小心塞進他嘴裏。

她喉嚨哽得厲害,流著眼淚喃喃自語:“爹哎,我真是個糟心玩意兒,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回頭您可別罵我……”

仿佛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大霧中,沈逸之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邊走,蒙蒙矓矓之中聽到小幺的聲音,說的是什麼卻聽不清楚。

他睜開眼睛,卻什麼都看不清。隻隱約感覺嘴裏被塞了顆藥丸子,入口沒多久就化了,汁水清甜,不知是什麼藥。

額頭貼上一片沁涼,這讓他清醒了些,聽清了小幺的聲音。

她說:“大人別急,太醫琢磨出了對付鼠疫的藥方,等藥材到齊就能發藥了,您安心養病就好。”

沈逸之想笑,腦子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笑出來了沒有。他心裏想著,小幺真是了解他,知道他病中最想聽的是什麼。

其實他還想問問小幺——你累不累,餓不餓,苦不苦。他想說,要是累了就趕緊回家去,好好歇歇吧。

可惜他頭暈得厲害,思緒都是斷斷續續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唯獨嘴裏的甜香經久不散,也不知是什麼藥,叫他胸腹處升起一股暖熱,護住了心口。

沈逸之再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屋裏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濃重的藥味。旁邊放著一碗瘦肉白粥,配著青菜、蘿卜丁,聞著味道是嵐嬤嬤做的。

他餓得厲害,把那粥拿起來喝了,沒吃飽,倒有了些力氣,就著清水洗幹淨手臉,又穿戴齊整,這才掀開簾子出去。

“大人您醒啦!”

“您可算是醒了,可把我們急壞了,您這一躺就是五六天,水米不進的,便是神仙也受不住啊!”

衙役們很是歡喜,見大人手腳發軟,上來攙扶著走了一段路,沈逸之這才找回手腳的支配權,問旁邊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