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年握緊妹妹雙手,“杳杳,你是咱們長守姚家的姑娘,是我姚匪年的妹妹姚匪匪。同壇州徐家沒有關係,世上也沒有這個姓高的和姓李的……”
杳杳似乎還在執拗,“不……李刺史,李賜,恩情不敢忘。”
匪年自然分辨不出李刺史便是李賜,隻說,“你好好的,哥哥替你去找李刺史,你莫擔心。”
杳杳咕噥一句,“可,李刺史,李賜在這裏啊。”
她聲音混亂,匪年沒聽清,也不追問。替她擰了熱毛巾在額頭擦拭,又把手腳四肢也擦了好幾遍。
直到東方既白,杳杳才睡踏實。
檀之果然一早就來幫忙,匪年一整夜沒合眼,晨起看著人有些憔悴,檀之輕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到外麵細聊。
匪年覺得過意不去,杳杳和他是借住在李府上,叫外家的姑娘來幫忙,他實在不好意思。
“你別拿我當外人”,檀之叫他寬心,“表哥說杳杳是為救他才收得傷,我姨母年紀大了,府上總要有個人能出來為你們做點什麼,還是姚公子要同我見外,覺得我不是李府上的人……”
“自然不是!”匪年斬釘截鐵地否認,“既然梁姑娘願意幫忙,就不必提什麼外人之話。”
匪年說他先去隔壁小憩片刻,不會太久。
“我曉得了,有我在,一定不錯眼珠地盯著杳杳。她退了燒,白天好挨了許多,你莫擔心。”
彌瑕也來換了彌笑的班,她端著熬好的湯藥進來,用小扇將碗扇涼了一些,這才輕輕搖醒了姑娘,“姑娘昨夜說了一晚的胡話,把我跟彌笑都嚇著了。”
杳杳尚還虛弱,淡淡扯出一個笑意,檀之向她點點頭,“我來替你哥哥。”
杳杳轉過頭又問彌瑕,“我都說了什麼?”
“說了幾個名字,我也沒記住,隻記得有個姓李的刺史,還有姓高的,什麼之類的……”
檀之聽了順嘴說了句,“哦,李刺史麼?表哥從前在外做了幾年的刺史。”
杳杳嗆了一口藥,打斷了檀之的話。
她咳得難受,肩膀上的傷口密密實實的疼,嘶嘶地抽氣。
彌瑕也無心去聽懷柔侯從前做刺史的事兒了,將杳杳身後靠枕墊在腰下,勉強支撐她坐起。
她喝了藥便又要睡去。杳杳飯也吃不下,略進了些米粥,隻說頭暈,躺下便立刻昏睡過去。
大概要有一場大雨,悶得人熱汗直流,彌瑕不時用濕布為她擦洗降溫,用罷一盆水,彌瑕同檀之打了招呼,準備換水進來。
檀之點頭說好,兩人皆靜靜地來靜靜地走,隻剩外頭樹動蟬鳴之聲。
檀之給自己打著扇子,躡步到杳杳床前瞧她。
“可真是個美人兒。”
她在心裏讚一句。
她生著病,昨日流了太多的血,麵色越發白的幾乎透明。姑娘有一頭茂密的烏發,鋪在榻上像一匹上好的綢,她仿佛能想象到摸上去的手感的。
杳杳身形並不清瘦,她在佟家養得極好,大舅舅跟大舅母對她關愛有加,又是初長成的年紀,比不得婦人豐腴,道一句珠圓玉潤不為過。薄毯下已經有起伏玲瓏的曲線,平躺著也微可見其中妙景。
處處都美好的叫人歎息。
隻是年歲尚小,若是再長開些。待到檀之這樣的年紀,那才真真是卿人傾城。
檀之從前也是個驕傲的姑娘,雖世人一向說內外美重於外在美,她也曾苦練為女子之禮法,詩書也頗通。若說玩樂,那馬球也是拿手的,總之算是貴女們裏拔尖出頭的那幾個。
可她自認是個俗人,難以免去俗人的煩擾。
她自認也算有傾人姿色。檀之這樣的家世,外加自己後天的努力,容貌已是最微不足道之處,她的小小虛榮心對於現狀已經是滿意非常了。
可山外終究有高山,人外也總有完人。
檀之用直接描摹杳杳仰躺著的輪廓,心裏泄氣一般的心服口服。
“我到底不如你。”
佟良功佟四爺卻突然來探病。
他是杳杳舅舅,亦是懷柔侯摯友,不過檀之是頭一次見他。
兩人彼此寒暄。
他嗑疾還未痊愈,叫館主給看過,說是跟被院牆砸到並無關係,應當還是換了水土,有些水土不服,回了京城故裏會好些。
他壓抑著咳嗽聲,用手帕捂著嘴角,“杳杳可有醒來進些東西?”
“一個時辰前醒來吃了一小碗粥,喝了藥便又睡著了,說頭暈的很,一直躺倒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