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主給杳杳用了成麻湯,她暈乎乎失去知覺,一刻後卻硬生生疼醒。
那骨肉之中的小鉤似乎使出了渾身解數,非要朝著更深處鑽去。
她疼得大口喘氣,卻不敢喊出聲。
杳杳不斷告訴自己,前世吃得苦比如今多得多,她多麼幸運,人生重來這一次,這一點痛她定能忍得住。
館主都少見如此堅強的姑娘,何況還是個貴族家的嬌小姐。
這箭簇做的毒辣,館主曾收治過一個戰場上抬下來的尉官,那時候他還在朝中做軍醫,那尉官止不住疼痛,硬是疼暈了過去,咬在嘴裏的筷子都折成了兩半。
她嘴唇被貝齒咬得青紫,硬是不多哼一聲。
止不住的汗水,打濕了杳杳的裏衣,鬢角也漸漸落下淚珠兒,那不是她受不住哭了出來,而是無意識的落淚,就如同她無意識的雙手握拳。
杳杳比任何人都想要活著,沒有人比她清楚,人難得活著,死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館主在她肩膀上小心的將埋在肉裏的鉤子皆取了出來,那箭簇帶著一股濃血“哧”的一聲脫離了杳杳的皮肉。
館主將箭簇扔進了旁邊的小盒,隻聽“叮”的一聲脆響。
她終於鬆一口氣,累昏了過去。
傷口裂得有些大,館主縫合包紮之後,自己身上也沾滿了杳杳的血。
有小徒上前為他擦拭了身上臉上的血跡和汗水,他將家夥事兒都收拾齊整,便出門跟外麵等候的匪年交代杳杳的情況。
匪年一見人出來立刻迎上去打聽,“館主,我妹妹情形如何?”
“姑娘是個能忍得,著實叫人佩服”,他先誇讚了一句。
“先看她今晚狀態如何吧,我開了服方子,你們先煎藥濃濃地叫她服下。這麼大的傷口,夜裏恐怕要生高熱,你們要著人看管,不要放她一個人休息。”
他又叫彌瑕把杳杳常吃的那丸藥拿來,“此藥先備著,高熱恐引她犯了舊疾,若侯爺回來不及時,先把這半粒吃了。”
匪年又問道,“以館主之見,杳杳的心疾可有良策?”
館主是個直率之人,他笑嗬嗬地,“不瞞這位公子,能製這藥丸的人,醫術在我之上。”
匪年大驚,“館主還未見過這人,怎知他醫術在您之上?”
“實不相瞞,”他將手上細汗擦了又擦,“我診不出姑娘有何病症,在我看來她無病無疾。”
“無疾?”匪年搖頭說不,“館主想必看錯了,杳杳分明每月都會周期性心痛,甚至我母親也是如此,她因此病喪生。”
“公子莫急,在下才疏學淺,確實束手無策,可姑娘是個有福的,她能遇上專治此病之人,後半生可保無虞。”
匪年心裏失望,杳杳此後恐怕終生難逃心痛的病症,但還是對館主拱手行禮,“館主自謙了,您可是當世神醫。”
“不不不,公子何須捧我,若公子今後有空,煩請為我引薦這位大夫,若能切磋一二,實乃我大幸。”
匪年這頭連連說好。
館主夜裏也不敢離開,老夫人便安排他到廂房裏歇下,又備了糕點水果,館主忙碌多時恐怕早已又累又餓。
匪年回身入內,卻見旁邊還跟著個女子。
檀之一直陪他守在此處,匪年心裏有些感動。姑娘從前跟他沒什麼交集,似乎同妹妹也少有聯係,不知是不是老夫人安排,她規規矩矩的在這裏幫了不少的忙。
“妹妹也回去休息吧,我一人守著便好,何況這裏還有彌瑕跟彌笑。”
檀之是個純粹的姑娘。女孩子對情愛之事敏感,她自然看得出表哥對杳杳的感情與對旁人不同。她心裏帶著一絲絲的不甘心,更多的事一種探究,她想知道姑娘身上有何不同,為何表哥多年不娶,往日也不近女色,如今遇上了杳杳就章法大亂。
她也不強求,隻是同匪年商議著,“好,那我明日早些來替你。”
……
杳杳夜裏果然發起燒來。
她糊裏糊塗地說了一大長串話,一時說著壇州徐家沒了,一時又說高鴻覃你怎可負我,後麵又說要同李刺史告別,她待罪之身不可久留。
匪年聽她亂說,也跟著糊塗起來。自己跟妹妹從未去過壇州,他也不知壇州徐家是誰,高鴻覃是誰,李刺史又是誰。
彌瑕跟彌笑看姑娘這樣一邊心疼一邊害怕,“公子,咱們姑娘不會燒壞了腦子吧?怎麼都說些聽不懂的話,怪嚇人的。”
“莫怕,神仙真人看顧著杳杳呢。她小時候那場大病也是如此,也是滿嘴胡言,後麵還是好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