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第二十八章(1 / 2)

四墉城的春天來得稍稍有些晚,等到第一棵柳樹開始抽芽,四墉城裏家家戶戶飄起如雪的柳絮。

謝黎依舊每天吃吃睡睡,活得比豬還自在。

夏季快來的時候,壽方給她在院裏的老槐樹下紮了一隻秋千,謝黎喜歡的不得了,成日裏在秋千上坐著,還得四五四六地搖一把破蒲扇。

今年暴雨比往年都多了不少,一陣接著一陣,總是沒幾天的晴朗天就又開始漫上烏雲。好在謝黎也不怎麼出門,下雨天就在廂房裏擺了桌子,召集滿園子裏的人一起玩牌逗趣,倒也怡然自樂。

隻是這雨,確實是太頻繁了些。

又一次夜裏陣雨突襲,謝黎披了外袍站在窗戶前皺起眉頭,一道閃電劈下,黑夜一瞬間亮如白晝,又立刻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生生彌漫一股不詳的氣氛。

首先是一封快馬加鞭,緊接著無數封奏折雪花般湧進承乾殿,老皇帝連夜緊急宣丞相覲見,轉過天兒早朝未畢,江南水患之事已經滿城裏傳的沸沸揚揚。

小廝來報殿下深夜受召進宮,謝黎在窗前站到天明,又站到日上三竿,直等到褚瑄睿的馬車吱吱呀呀停在門口,通報的吆喝從前門傳到後院,她才恍然驚覺。

一頓早飯吃得心事重重,卻是彼此都對近來之事隻字不提。褚瑄睿草草喝了幾口米粥,便要起身準備去太學府,謝黎才堪堪出聲叫住,剝了顆雞蛋放入他碗中,“殿下吃得太少了。”

過了一會兒又說,“殿下以後也要多吃點,不要總是因了公務學業而忘記吃飯,忘記睡覺。記得多喝熱水,天冷要加衣服,也要時常注意休息,身體再健碩也終究會老的。年輕的時候不在意,到了落下一身病痛,才真真是折磨人……”

謝黎絮絮叨叨,褚瑄睿幾次試圖插話都沒能開口,最後一顆雞蛋吃完,一碟青菜吃淨,再饒進去兩塊棗糕,又喝了一盞熱茶水。

謝黎這才滿意地收了言語,端坐著靜靜以目光描摹他的麵孔。少年五官已很是硬朗,棱角分明帶著點不怒自威的氣勢。

謝黎看了好一會兒,萬般情緒壓在心頭最後隻輕輕歎了口氣,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殿下去吧,早日歸還。”

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囑托,卻淡淡隱著一縷別樣的情愫。到不像是送他前去學堂,到像是遊子臨行密密縫補的一片憂心。

隻是二人誰都沒出言挑破這其中異樣,也就彼此揣著心知肚明裝模作樣演糊塗。

三日之後,文武百官仍舊一籌莫展,更多的災情文書從江南四處紛至遝來,中央一批批財款撥出卻仿若石沉大海,老皇帝一夜蒼老了十歲,冕冠都遮不住鬢邊的白發。

第四日早朝,褚瑄睿請旨南下,親自攜賑災糧款及十萬救災軍趕赴江南。老皇帝在朝堂上諱莫如深未發一言,正午未過一封聖旨直抵六皇子府,臨危受命黃袍加身,六皇子尚未滿十六,領兵首封立軍令狀,不平災亂誓不回朝!

祁舒識駕著馬車送大軍至南城門口,目送著褚瑄睿的浩蕩軍隊一路南下,直到暮色陰沉再聽不見一聲馬鳴,轉身撩開馬車門簾。

謝黎靜靜倚靠在馬車內,雙目微合一動不動。馬車內隻有一爐花果香料,騰起嫋嫋煙霧。

“我沒有意外他請旨下江南救災。”謝黎睜開眼和祁舒識對視,眼中顏色莫名濃的化不開,“我隻是些微不舍,曾經度過的那很多個年歲。”

那很多個乏味簡單平淡無奇,卻又生動靈現仿佛就在眼前的,安於江南一隅在那一方院落裏的,謝黎帶著小小的褚瑄睿相依為命卻又自得其樂的,那很多個日日夜夜。

猶記得北上前那一晚,褚瑄睿窩在謝黎懷裏小小的一團無論如何睡不著,兩人就臉對著臉地躺了整整一夜。褚瑄睿說他很害怕,害怕偌大四墉城森嚴的四方圍牆,更害怕圍牆裏那麼多張冷峻麵孔。

褚瑄睿說,等新帝登基一切塵埃落定,或者再多等幾年,等到他們都白發蒼顏雪染雙鬢,他要帶著謝黎回江南。

回江南……

少年曾識春風意,到如今、怨懷難訴。魂驚冉冉江南遠,煙草愁如許。

“回去吧。”謝黎對祁舒識說。

馬車沿著平安大街慢悠悠地走,夜色深了,家家戶戶點起燈火,樹下圍著納涼下棋的老人,和追逐打鬧吵嚷不停的孩童。

夏天快要過去了。

一整個夏季的悶熱都在秋起之時戛然而止,北風刮過長城磚瓦吹來秋高氣爽,連日的暴雨陰霾終於撥雲見日。

謝黎窩在院子裏正忙著給福叔熬副膏藥,老人家受不了這樣的陰雨天,趕秋天兒一冷,膝蓋保準要疼。

六殿下遇難失蹤的消息就在這天深夜順著秋風送來四墉城,八百裏加急送進正陽門,老皇帝一口氣沒呼上來血就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