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訓發現今日的倚江樓似有不同尋常的熱鬧。
跟著人流而行,發現門前的告示欄上張貼了一紙大幅官文:
“懿德元年七月己亥,皇帝詔曰:
朕承先皇帝之遺命,嗣累聖之丕圖。先皇帝天資慈仁,遵誌揚功,篤紹先烈,無一日不舉皇綱,無一事不親聖覽。仰遵顧命,兢畏交並。今山川告祥,政通人和,有賴將相王公,左右忠賢與役役蒼生。非得攸濟,朕無任焉。
申月過半,亥月將至,秋燈佳節,上下同賞。凡三元之佼佼者,乃擇吉辰,入宮受賞。
布告遐邇,鹹使聞知。”
宣詔使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爭著讓他回答自己的問題,虞思訓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他的真容,隻聽得他雄渾的聲音:皇上有旨,十月的秋燈節宮內宮外一同慶賀,凡是在三元中得彩的人,無論身份高低,都可以入宮領賞銀。此外,若家中有未出閣的女眷,可入圍今年的皇宮選秀;身有功名的男丁,可擇日授官。
“哎喲,又是當官又是選秀的,還有銀子賞,這次秋燈節可熱鬧咯!”
“看來這新皇上不錯啊。”
“乖乖,那段記彩燈鋪的老板可不是要富貴了!”
“這樣一來,豈不是平民也能當妃子了!”
“趕緊去買材料哇!”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熱情洋溢,仿佛人人都勝券在握。
這秋燈節的三元,分別為:
“晨元”繪青——彩燈的骨架紮好,繪製好燈麵,比的是手藝;
“亭元”上燈——入夜後,在家門前點好彩燈,布置成場景,比的是意趣;
“夕元”擷丹——秋燈節當日,男女舞者皆可上蓮台獻舞彈唱,比的是才情。
虞思訓費了老大的力氣才撥開人群,回到倚江樓。
她思來想去,發現這是接近皇上的好機會,但是勝者也隻能保證入圍選秀,最後能否被欽點,還要看時機運氣了。而且河東府的秋燈節看來遠比光滿府盛大,三元裏能得彩怕又是另一件難事呀。
她怔怔地走著,沒注意小緣興致勃勃地朝她奔來。
“姐姐!你看了告示了嗎,我們的機會來了!”
“這……哪是機會……恐怕是挑戰吧!”
“姐姐不要擔心,可不要忘記我們的本事呢。”小緣朝她眨眨眼睛,拉著她回到房中。
虞思訓抬眼一看,房中已坐著意氣風發的盛親王。
寧國男子少穿紅衣,他卻是一身濃烈的赫赤色,張揚跋扈,在他身上卻又合情合理。
見她進來,周景臨似乎眼帶笑意,不急不緩地扇著那把玉扇。
“本王還以為你已經迫不及待跑去彩燈鋪子了。”多日不見,他說話依然帶著戲謔的語氣。
小緣立馬向盛親王行禮,還拉了拉愣住的虞思訓。
她這才回過神來,學著輕握拳,在腰間劃過,微微鞠躬。
“揚子、小緣,她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啊,抓緊點。”他正色道。
“王爺,我看虞姑娘適合采擷丹。”柳揚子站在周景臨身後,上下打量著她。
“唔……本王看也是,明日便讓人開始教授吧,日後別在殿前丟人。”
虞思訓實在憋不住,半是生氣,半是疑惑地衝著周景臨喊道:
“你們為什麼都那麼篤定我能得彩!你們知道對我來說有多難嗎!我根本不懂什麼禮儀,也不懂跳舞唱曲!我如何能比得過江曲的人!我不是你們!”
她說著說著,眼淚噴湧而出,一直沉澱在心底的哀愁被攪得翻天覆地。
來到江曲之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卑微。
在明光裏,她有父母和賀童的護佑,即使粗茶淡飯,山野布衣也過得溫馨快樂;而如今她失去一切,又來到這天子皇城,一切都是陌生而華貴的,她積攢下來的小小人生閱曆在這繁華都市中毫無用處。
她時時刻刻感到窘迫,無所適從。
盛親王、柳揚子,甚至是素未謀麵的江老板都太過耀眼,而她隻是江曲的一粒塵埃。
周景臨看著她掩麵大哭,有些煩躁地站了起來。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本王說過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