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風雪漸小,冰原生霧。
天光朦朧間,弦玉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泥地裏,沈青安穿有冷衫木加寬了底的靴子,麵無表情跟在後頭。
她偶爾要回過頭來看看,看沈青安是否不小心陷了進去。
斷風崖緊挨針葉林,兩人出來時掛了一身白霜。弦玉抖幹淨蓑衣上的霜粒子,轉身想幫沈青安擦擦。沈青安目不斜視地往前直行,恰好避開了她伸來的魔爪。
弦玉渾不在意收回手,殷勤追上前去道:“我平日就是在這裏撿柴枝,怎麼樣,景致還算不錯罷?”
沈青安目光掠過眼前時而聚集時而揚散的雲霧,和隱約在雲霧間的瀑布“九天”,下方的碧落潭一如六十年後的平靜。他不鹹不淡回道:“哦。”
弦玉沒搞懂“哦”是什麼意思,但見沈青安微微抬頭,視線淡淡落在斷風崖的上方,漫不經心問道:“上麵呢?”
弦玉立即道:“上麵景致也好,視野開闊,待哪日放晴了,還可以爬上去看星星。”
沈青安視線落回她身上,目色略微帶不喜:“我說的是陷阱。”
弦玉愣了愣,想起前幾日沈青安交待的事情,即刻反應過來。她走到崖邊最近的角落,拉扯了旁邊幾根不起眼的藤蔓,回頭喜滋滋地對沈青安道:“這您盡管放心,我早就布置好了。”
這話倒是令沈青安訝異,他先前不過說“去外麵布置些陷阱,以防止賊人太多應付不過來”,沒想到弦玉不僅能領悟,還能將陷阱做得有模有樣。
是他小瞧一隻百年老鴨的靈智了。
弦玉並不知道沈青安在心裏這般形容她,隻自信滿滿地等著他來誇她。要知道為了討好沈青安順利入住上善宮,她已經窮盡她畢生的學問了。
山風呼呼地擦過山崖,弦玉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一句誇讚的話。沈青安擇了處最為避風的空地,視線落在對麵的山道上,一言不發。
弦玉耷拉下肩膀,心道,好叭,老神仙見多識廣,她這點小聰明可能入不了他的眼。
兩人在山崖邊等了一會兒,天光漸漸亮了起來,白霧消散了些許。隱隱的,山下出現了幾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弦玉“刷拉”一下站起來,憑借著隨年齡增長還未完全退化的遠視能力,認出了那果真是一批殺手。
她拉起沈青安掩藏到一簇藤蔓後頭。
沈青安這些時日總被弦玉拉拉扯扯,不習慣也要習慣了。臉色沉了不過一瞬,很快便恢複如常。
臨溪不在,身邊總得有個可以使喚的人才行,暫且不與她計較罷。
殺手們迎風而來,卻悄無聲息,弦玉每眨一下眼,就發現他們靠近了不少,都看不清楚怎麼移動的。
這批人比上次在城隍廟裏遇見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弦玉手心裏攥出來汗,她擔心她布置的大石頭不能完全砸死這批殺手。
待離得近了,殺手們察覺有異,頓時停止住步子,弦玉屏氣息聲怕被發現,沈青安卻側過頭來,淡聲問道:“還愣著做什麼?”
她一驚,擔心他的聲音會暴露二人所在。心下一緊要伸出腦袋瞧瞧,結果就和直勾勾盯向這裏的某位殺手對上眼了。
誰都沒想過這大雪深山的,斷風崖藤蔓下還藏了個老頭子。可殺手畢竟經過專業訓練,反應不過一息的事,刀光劈開雪花直接砍向弦玉。
弦玉別開腦袋,迅速扯下旁邊的藤蔓。
轟轟然的幾聲,崖上的碎雪落下來,地麵驀然出現一個深坑。寒刀在觸及弦玉麵門的那一刻,殺手沒想到她會使詐,不知從哪彈出來一塊小石子打到他小腿,令他猝不及防摔進深坑。
旁邊幾位殺手登時察覺,但為時已晚,沈青安不緊不慢地使用同樣的手法令他們跌進深坑,與此同時崖頂的巨石慢悠悠地砸下來,將深坑蓋得嚴嚴實實,地麵震了三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