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黃的粟米粥入口粗糙,一起熬出來的野菜卻鬆軟順滑,帶著點鹹鹹的味道,混合最原始的粟米的清甜,滋味可別致了。
弦玉連喝了兩大碗。
抬眼不動聲色瞥了眼正對麵的沈青安,隻見他潦草喝了幾口,便端著不動了。
他不是說他餓了麼?
方少爺此時已經拾好幹草和被褥,興致勃勃地在為李煥鋪床。他心裏想著,一個病患,怎麼也得睡得暖和些。
李煥粟米粥幾乎沒怎麼用過,在火堆前和徑自喜滋滋烤火喝粥的弦玉相對坐了一會兒後,忽然起身。
方少爺餘光瞧見,連忙叫住他道:“你去哪兒?”
正準備出門的李煥頓了頓,道:“我要上山。”
外頭雖然璀璨星光,可到底荒山雪嶺罕無人煙。方少爺默了默,覷他道:“這大晚上,山上有不少雪狼和冰蟲……我看你還是留下來,也不差這一晚,再說我被褥都幫你鋪好了。”
李煥搖頭拒絕道:“不了,他們隨時會找上來,不便耽擱。”
原來是在擔心這事,方少爺心情驀然放鬆下來,笑了笑道:“沒事,我說了,我罩著你。”他動作極其自然地勾住李煥:“就算罩不成功,還有叔和他孫子在呢!”
正往鍋裏舀最後一碗粟米粥的弦玉聽起提到她,下意識應了一聲,沒回頭。
方少爺便道:“叔可厲害了,他的孫子也很厲害!”
弦玉謙虛地接話道:“不敢當。”
李煥的視線落在弦玉身上,目色略顯深沉,邊上的沈青安坐在一旁幫弦玉遞碗,除了麵無表情外,看上去也很正常。
小木屋外一片暗影憧憧,李煥的麵容在半邊雪夜半邊火光中略顯冷硬,他勾起嘴角,說不清楚什麼意味:“想不到,我居然能在此碰到梅須道長。”
驟然冒出來一個稱謂,屋內的幾個人俱是一愣怔。
離得最近的方少爺:“……什麼道長?”
弦玉轉過頭直接看向沈青安:“他在說我們?”
因方才舀完粥,弦玉才支起身來,驀然轉過頭兩人距離挨得極盡。
弦玉如今一番尊容委實不好入眼,沈青安看得眼角一抽,趕緊別開去,沒什麼好態度地回道:“是在說你。”
弦玉略微回憶了一番,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便晃了晃腦袋不再想了,欣然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說來她得謝謝李煥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不然她至今還以為自己是法陣中的路人老叟呢。
然而李煥的下一句話卻是:“想不到有澧都第一毒手之稱的梅須道長居然是這樣一副貪吃的德行。”
正歡天喜地拿起勺子準備用第三碗粥的弦玉:“……”
沈青安的表情有些莫測。
在幾人略顯僵硬的反應中,李煥反而笑了一聲,涼涼道:“怎麼,以為我看不出來?”
“半個月前你於景明鎮城隍廟中派殺手埋伏我,不就是想置我於死地麼,現在收留我不拿走我的命又是為何?”他眉眼一凜,語氣驟然肅殺:“是為了取走護心珠‘夜吟’?”
若非他本人同意,常人壓根取不得護心珠。
方少爺機械般地扭過腦袋:“叔,他說的可是真?”
弦玉艱難地看著二人,聲音哽咽道:“……我也不知道。”
李煥似乎涼涼一笑,回身進得門來。
他徑直走到弦玉麵前,弦玉還沒消化完“殺手居然是她派來的她這個身份想要殺李煥”的事實,李煥的手伸向了她。
弦玉沒想過避開,她覺得李煥這一動作很莫名,旁邊的沈青安眉心一蹙,伸臂擋去,弦玉便見他眉心蹙得更緊。
沈青安仰臉,語氣淡淡:“我們救了你一命便算作兩清了,你此番直接走人便是,我們不為難你。”
弦玉隨即反應過來,求生欲滿滿地附和:“嗯嗯,我們之前是無心的,現在決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不為難你。”
護心珠“夜吟”在懷中不安分地顫動,李煥眼神凝結成了冰,沒信弦玉所說的無心之話。視線觸到沈青安逐漸滲血的手臂上,嘴角的諷意更甚,忽然冷冷哼一聲,拂袖出門去了。
門口的方少爺進退兩難,思索了一瞬,最終還是追著外麵的李煥去了。
“哎,你去哪?”
兩人走後,星光似乎都沉了下來,寂靜的雪嶺一眼望去無比冷清。
弦玉覺得寒氣瘮人,抱著臂膊湊近火堆。火星子燒得劈裏啪啦響,不時濺到外邊,濺到衣物邊角上。
她隨後清醒過來,問沈青安道:“沈先生,若李煥所說是真,我真是那追殺他的梅須道長,那是不是我們原本犯不著躲進這山裏頭來?”
沈青安冷淡地撩起眼皮,視線落在火堆前猜不透心思:“這事我也始料未及。”
弦玉聽了,捂緊項口的襖領,大為感慨了一聲。
想起什麼,她又疑惑:“那日在斷風崖的那批殺手又是怎麼回事?”按理說,那批殺手應該識得她,不應該對她痛下殺手才是。
沈青安道:“想要護心珠‘夜吟’的人不止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