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弦玉還回頭指示他:“你們都過來,幫老夫看著他些,別讓他死了。”
李煥沒有武功內力,方才遇到雪崩已是強撐,再加上被一幹人砍傷了幾刀,早已失去清醒的神智。
弦玉扶住他,拍了拍他的臉,喚道:“煥昭晰,你沒事吧?”
皎若明魄之生崖,煥若荷華之昭晰。他本是風光無兩的中州太子,再怎麼命途多舛,也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李煥對於弦玉要保他一事,沒表現得有多領情,他的目光劃過方少爺,劃過方家人,劃過難民頭子,劃過弦玉信誓旦旦的臉,忽而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一切不過用心良苦的計謀罷了,他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呢?僅僅是為了活捉他,將他提到別人麵前邀功而已。
他打開弦玉的手,聲音嘶啞卻又不耐煩道:“不用你管。”
就這麼短短幾個字,竟然擠盡他胸腔裏最後一口真氣,他繃不住地咳嗽起來。
弦玉歎了口氣,覺得方少爺真乃神人也,連李煥這等強脾氣都能勸服得來,而她就不行。
既然她不行,那就別想著像方少爺那般勸人了。弦玉幹脆用了自己的法子,她篤定對李煥道:“管與不管你說了不算。”
枝葉無聲,厚厚的積雪被劍氣橫掃,七零八落成堆在側。
弦玉拽過李煥往難民頭子那處塞,待離得盡了,她壓低聲音,語氣清冷對他道:“你將老夫和沈先生丟進法陣裏來,難道就沒料到我們會不按規矩來行事麼?”
李煥渙散的瞳孔驀然一縮,爾後,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噴灑出一口鮮血來。
弦玉尷尬地避開,表情略顯僵硬,很快又恢複尋常。她轉身上前,朝對麵朗朗開口道:“方淮也,也就是你們的方家少爺,在外頭於老夫有恩。老夫此番搭救李煥,是承了方少爺的情,你們若要對付老夫,六十年後此事依舊沒完。”
對比一眾人的雲裏霧裏,弦玉頗有自信地挑了挑眉:“不如聽我一言,放下手中的兵器。此乃白澤山腳下,你們所做的勾當,真當仙家什麼都不曉得麼?”
提到仙家,不少人有一瞬間的猶疑。
弦玉一邊觀察對麵的反應,一邊在心裏想到,無論是六十年前的雪崩,還是六十年後的雪崩,以及六十年後那場莫名其妙的狼襲,其實一切皆為人為。隻不過六十年前的雪崩乃玄隱洲的這些貴族們所為,是為了堵住李煥上山拜師求仙之路,而六十年後的雪崩乃李煥自己所為,是為了以手還手,以牙還牙。
在藥仙師府前的巨蕈下,李煥就曾不經意間提到過,他從白澤山上而來。
若此事為真,那這六十年來李煥一直生活在白澤山仙家的地盤上,何況他後來還成了修士,這說明六十年前、此時此刻發生的事,仙家必然是知情的。
她側眸瞥了瞥嘴角染血的李煥,神情若有所思。
“追流光”法陣下鎮壓的是無極之淵,無極之淵下麵有什麼,這幻世恐怕沒人知曉。
但傳聞魔族上一屆魔尊,即因為失了心智,至今還被關押在無極之淵下。
李煥此番下山惹事,仙家是否知情,那可就不好說了。
弦玉揣度完這一切,複抬目看向眾人。
方少爺身旁的方家人,斟酌了片刻,帶頭作了一揖,緩緩道:“既然是道長親自出麵,我等自然不能拂了道長的麵子,今日之事,我們方家就此作罷。”
李煥已經被他們砍得隻剩下半條命,護心珠又轉到了方少爺身上,方家人這麼快選擇收手早在弦玉的意料之中。她冷淡地頷了頷首,沒打算道謝,也覺得沒必要道謝。
方家人離開後,剩餘的幾撥人更難拿定主意。當然,在他們眼裏李煥很難救回來了,即便救回來,沒了護心珠的中州太子又有何懼?
相比之下,找方家人討要護心珠才是更要為緊的事。
於是這麼一想,他們也紛紛帶人離開。
樹林中回複悄然,弦玉目送一行人走遠,緊繃的軀體終於肯放鬆下來。
難民頭子卻似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驚訝道:“叔,李煥他……”
弦玉的視線劃過搖搖欲墜的結界,驟然想起來什麼,心道不好。回身一看,李煥已經睜開眼,目色清明沉靜,一點也不像個將死之人。
方才她生一念之仁,扭轉了“追流光”法陣中原本的劇情走向,本該死去的李煥如今還活著,法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搞,直接讓弦玉給整塌了。
弦玉萬分頭疼,胡亂指揮難民頭子道:“去去,趕緊把我孫子找來!”
等難民頭子不明所以,愣愣領了任務準備離去,弦玉又將他叫回來。
隻見弦玉苦著一張老臉,十分糾結道:“隨便找個人去將我孫子帶回來,你,派人去將方少爺給劫了。”
“叔?”盡管朝令夕改,但好歹叔有上進心,肯認真完成主公布置的任務了。難民頭子有種總算盼出頭來的喜悅,用力點頭道:“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