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說,那天我讓我爹逮住了。”
張有誌晚上約了趙鐵柱喝酒,他總覺得有些事情沒記住,或者是沒記清楚,他想跟趙鐵柱聊聊天。
“我爹跑得肯定比我快啊,我還沒跑多遠,被我爹一腳燜到地上,我當時感覺是劃著出去的。你還記得湯姆吧?就那藍色的貓。對,動畫片裏那個,跟它在地上刨的時候一模一樣。”
趙鐵柱噴著吐沫星子兩眼放光。手裏舉著烤串張牙舞爪的比劃,也不知道他為啥這麼興奮。
“我爹過來給我按到地上,悶頭就揍啊,皮帶都抽出來了,劈裏啪啦的一頓抽,我愣是沒哭,當時我想著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都想好了,他要是打不死我,我以後就去你家過。”
“你可別來,我爸媽養我已經不容易了,咱倆還沒好到那個程度。”張有誌喝著酒,偶爾遞句話。
“後來我爹打了好一會兒,可能是打累了,坐到地上喘著粗氣,我抬頭看他眼睛紅彤彤的。後來給我拎回家,想起來了就踹我一腳,我能活著到家全憑一副好身體。”趙鐵柱扔掉空簽子,跟張有誌碰了碰杯。“回家之後脫了衣服一看,身上全都是印子,疼得要死,動哪哪就疼,那時候也沒有藥,就熬著。我媽一邊哭一邊給我用水擦,火辣辣的疼啊。飯也沒吃,晚上睡不著挪起來撒尿,你猜我看到了啥?”
“啥,你爹拎著新腰帶在你床頭站著呢?”
“不是。”趙鐵柱沉默了一下。“我看見我爹蹲在院門口抽煙,大晚上的,也沒開燈,就自己在院門口蹲著。煙頭一亮一亮的。”趙鐵柱安靜地說著話,手捏著酒杯轉來轉去。“我在那看了好一會兒,回被窩感覺身上越來越疼,給我哭的呀,也不敢出聲,就蒙著被子,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後來睡著了。睡著了也不疼了。”
趙鐵柱把杯裏的酒一口悶幹,喝得太急被嗆了一下,兩個眼睛通紅。
“真糟踐人呐。”
張有誌感覺很不舒服,然後也不知道說點啥,他想著趙鐵柱的爹肯定也沒揍過癮,隻是覺得犯不上。一邊是兒子,一邊是生計,總得留一個吧。村裏人在土地裏扒食兒,這食兒被提前刨了,還是自己兒子動的手。張有誌又想起了張愛民,他被揍得也不輕,不過他爹是個有能力的,這從張愛民第二天能出來繼續玩就看出來了,揍輕了。
張有誌給倆人的酒滿上,問到:“後來咋弄了?那麼大一片地估計剩不了幾個好的了。”
“哪還有好的了,但凡個頭兒大點的全拽下來了。沒轍,能賣的趕緊賣,不能賣的吃了,那幾天動不動就是西瓜,生的熟的都有,反正就是吃,我現在聞著西瓜味都反胃。”趙鐵柱斜楞著眼看了看張有誌,又一口把酒幹了,然後說:“後來你爹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