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小院的屋中,雲中月盤腿浮於半空,聚精會神地闔目修煉。他身邊隱約有火光繚繞,倏地,火光陡然如煙花迸發,在絲綢質地的黑袍上照映出鬼魅的光影。
他的神情隨著焰火的旺盛也變得愈加痛苦不堪,麵色慘白得嚇人,甚至有些發青。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頭落下,一顆一顆,打濕了他的胸襟。
熾熱的金紅色火焰漸漸形成了一朵蓮花的形狀,自下而上將他包裹住,仿若一個殘酷的囚牢。
紅光一閃,他驟然睜開雙眼,目眥欲裂地望著虛空,而在他的眼周,慢慢出現了金色的裂痕,不斷地蔓延到了他整張臉頰,就像火山爆發一樣,似乎下一瞬就會有什麼巨大的能量從他的體內迸裂出來,將他整個人撕裂得支離破碎……
雲中月渾身都在戰栗,他死死咬著牙,強忍身體與靈魂磨礪的疼痛。
極緩慢的,他顫抖著伸出手去,妄想突破這團火去觸碰外界的空氣。然而包圍住他的花狀火焰再次盛放,要將他一層又一層的禁錮在煉獄之中。
“呃啊——!!!”
雲中月渾身青筋暴起,他原本修長如玉的手指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刹那間,將他裹住的火焰散了形狀,像是失了控製而變得極其不穩定,龍卷風似的將他環繞幾圈後,最終潰散得無影無蹤。
雲中月從中墜落,半跪在地上拚命地喘息,過了好一陣才終於平複下來。他凝神感受到兩塊元魂碎片終於融合為一,不禁鬆了口氣。
他緩緩起身,抬手凝出紅蓮業火,金紅色的蓮火懸浮在他的手心,是一朵初初綻放的花的模樣,看似溫馴嬌弱,實則暗藏洶湧,裏麵的流火猶如岩漿湧動,似乎下一刻就要噴薄而出。
雲中月目光複雜地凝視了許久,最終收緊手掌,強硬地將它掌控在自己手中。
身上的汗水已經被烈火的高溫炙烤到幹涸,雲中月感覺不適,推門而出打算去沐浴。
整個屋子沒有其他人的呼吸,他緩步走到隔壁房間,房門半掩,他輕輕一推門,迎麵撲來屬於蘇望星的氣息。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暖香,是她靈魂的氣息。
猶記在南蒼第一次遇見她,把她攬進懷裏融入體內的那個瞬間,她身上的香氣讓他短暫地回溯了年少時的某個瞬間——繽紛的桃花盛著融融春光拂過他鼻尖的須臾。
是令他心安的感覺。
他在房間裏走了一圈,蘇望星搜羅來了許多小玩意兒,蘭邊地毯、四方熏爐、筆墨紙硯、桐木長琴、陶瓷花瓶、五色卵石……這些大大小小的物什把整個屋子裝點得頗有生活的氣息,相比較自己蕭條冷清的房間,這裏才配得上“家”之一字。
雲中月以中指勾住琴弦,再抬指一鬆——一個怪異的琴音從弦上蹦了出來,惹得他不適地擰起了眉頭,他又劃過七弦,斷定此琴不僅音色不佳,還五音不全。
搖搖頭,他以平靜的的目光地掃視整個房間,卻突然停駐在了床榻上。
他走過去,正要拿起床榻上的布娃娃瞧一瞧,卻見它的身上貼了張布條:
「媽媽。」
雲中月將這兩個字凝視了一陣,然後又去看其他幾個娃娃身上的布條——爸爸,奶奶,爺爺,家家。
最後一個娃娃身上沒有布條,但看得出是個男子。
雲中月隱隱皺了皺眉,但他還是將手裏的娃娃放了回去。
然而在指尖離開的刹那,手腕的紅線突然迸發出異樣的紅光,猛地將他的腕骨勒住。
紅瞳驀地一震,雲中月的臉色霎時陰沉得可怕,他根本沒有思考,隻眨眼的時間裏,人已經推開窗戶躍了出去。
他的速度迅捷如閃電,快得隻剩下漆黑的殘影,循著紅線指引的方向尋找那一頭的人。
很快,他找到了蘇望星的身影。
她佇立在一片大樹環繞的空地裏,背對著他來的方向,看不清神情,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靜得詭異。
雲中月旋身而下,寬大的衣擺在空中曳出一簇漆黑的波浪,他落在她的眼前,卻發現她的眼神空洞又迷離,一眨不眨地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