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皮膚是深藍色,光滑而柔軟,沒有一絲傷疤。它的腹部是白色的,嘴巴巨大無比,半張著飄著一縷縷細細的鯨須,似乎有隱隱的光芒閃動。
陸寧一時之間分不出,這隻到底是異種,或者不是。因為它的樣子和普通的藍鯨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異之後猙獰詭異的外表。但是,它真的太大了。
陸寧一時無法看清它到底有多大。
世界上有些東西,僅僅因為體積的巨大,便能給人帶來無比的震撼。這條大魚就像一顆碩大的珍珠,周圍那些環繞著的無數的魚類,就是一粒粒砂礫。
它似乎存在了幾千年甚至更久。
西南海岸信奉的海神,是從末世之前就開始了。
那麼這隻宏大的生物,是因為末世的變異,還是因為它千百年來,其實一直都在這裏,在這深不見底的海洋深處?
陸寧不知道。
鯤鵬的存在本身已超出了人類固有的認知。人們無法想象在雲層之上、大氣層之中,居然千千萬萬年都漂浮著這種透明的生物。
他們對於人類而言也是不可知不可視之物。
那麼海底呢,同樣深不可測的大海,是不是也有著像鯤鵬一樣的存在,就像這一隻巨大的鯨魚?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它已經死了,就在剛才。
那阻隔著窺視的力量突然間消散,一切失靈的機械都恢複了功效。
因為造成這些的神明死去了。
它在臨死之前釋放出了無比宏大的精神力,吸引著他所有的屬民,自戰場上,自千裏之外紛湧而來,為它前赴後繼,為它舉行了這一場浩大卻無人知曉的葬禮。
他們的精神力猛地抽離,陸寧在飛機上睜開了眼睛。
眼前似乎還有憧憧的影子,她有些看不清。
“這是鯨落。”江湛說,他的手按在她的眼睛上,溫暖而幹燥。
當鯨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屍體最終會沉入海底,人類給這個過程賦予了一個浪漫的名字——鯨落。
一座鯨魚的屍體在緩緩下落的過程中,血肉被掠食者撕咬,被腐食者啃噬,甚至連骨髓都被那些菌類吮吸殆盡。它的身體可以維持無數生物循環一百年,它是深海生命的綠洲。
而那隻是普通的鯨魚而已。
這一座鯨魚的屍體就像一座宏大的城池,未來也一定會有無數的生命在這座城池之中繁衍生息數百年不止。
“西南海岸有一個‘王’在操控者所有的異種。這個王並不嗜殺,而是有規律的獵食,維持著這兩個種族搖搖欲墜的關係。”江湛說看著平靜的海麵。
“我猜想這個王將死,所以來這裏查看。”
“現在這個王死了。西南海岸將再也不會出現異種潮,但是這些失去控製的異種將會無休無止無時無刻地騷擾著岸上的居民。”
“戰爭不會停息。”
“除非,它們能選出一個新的王。”
天空慢慢放晴,雲層散去,風平浪靜,海麵恢複成一片清透的藍色,偶爾才漾起小小的浪花。
漩渦消失了,一葉小船突然從水底翻了上來,晃晃悠悠地蕩在海麵,上麵卻早已空無一人。
飛機慢慢遠去。
一雙手突然從水中伸出,緊緊抓住了船沿。
一個身量高大的男人赤/裸著從水裏翻了上來,手中還拿著一條濕透的褲子。
他的皮膚是漂亮的蜜糖色,肌肉線條流暢,極為強壯。他的麵孔英俊,棕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像一條小狗。
他肯定不是人類,因為他的背上展開了一雙巨大的透明的雙翼。那雙翼沾上了海水,晶瑩剔透的,他不安地抖了一下。
男人蹲在船邊試圖擰幹那條褲子,嘴裏念念有詞:“不可以……不穿……衣服……”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說話斷斷續續,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發聲方式。他想了想,把手中緊握著的透明的東西一口吞下。
那東西是一塊圓形的石頭,淡藍色,水晶一般透亮,閃著淡淡的光。
似乎有些噎住了,他錘了錘胸口,然後穿上了那條濕漉漉的長褲。
小船突然在水麵上慢慢移動起來,像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推著它往前走。
他突然哼起歌來,奇怪的語調,悠遠的深邃的,就像海妖的低語。
他駕駛著小船慢悠悠地走遠,水波在他身後輕輕蕩漾。而在那時間凝固的深海之中,卻有什麼波動了一下。
似乎是打破了一個魔咒,那些靜靜懸浮著的生物突然都動了起來。
獵食者看到了它的食物,露出森森的白牙。
但是一個更大更誘人的東西卻擺在它們眼前。
那無數的魚類搖擺著尾巴一擁而上,瘋狂地撕咬著那“王”的血肉。
暗紅的鮮血浸染了整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