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寧奶奶都覺得詫異了,“這大年三十兒的,還有什麼事要出去?是公司的事嗎?公司不也放假了嗎?”

嚴莊一笑,卻扔掩飾不住眼神的躲閃,“是公司出了點問題,我得馬上去看看!媽,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嚴莊!”寧晉平叫住了她,也覺事情異常,嚴莊是個極注重家庭生活的人,這麼多年從不曾因為公司的事影響和家人的團聚,今兒這事不同尋常……

嚴莊回眸,見丈夫臉上寫滿擔憂,便鎮定下來,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回來再跟你說!我能處理好!放心!”

“我陪你一起去!”寧晉平拿起外套,看他媳婦的樣子,這絕不是小事!

“不用!你去反而不好辦了!就留在家裏陪陪媽,陪陪孩子們!我一會兒就回來的!”嚴莊說完,匆匆穿上外套走了。

她一向殺伐決斷,在家裏也是說一不二,她說不讓陪,便是真的不需要寧晉平去,然,她這一走,卻讓家裏籠上了一層陰霾,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一樣。

詢問寧晉平那幾個弟媳,寧祖則媳婦兒說,嚴莊是突然接了一個電話走的,電話裏說了什麼內容她們也不知道……

這下,大家心裏的陰影更厚重了……

連牌也沒心情打,散了場,各自圍坐在電視機旁,隻聽見電視機裏熱鬧非凡地鬧過年,他們卻是連電視裏具體演了什麼也沒注意……

以為嚴莊能趕回來吃團年飯包餃子,所以一直等,然,等到春晚都開始了,嚴莊還沒回來……

寧晉平憋不住了,給嚴莊打了個電話,然後告訴大家,她不回來吃飯了,先開飯。

“到底是什麼事兒啊?這麼嚴重?”寧奶奶老人家最是懸心,忍不住追問。

寧晉平卻陰沉著臉搖頭,“不知道,她沒說,隻說回來再告訴我們!要我們暫時別打擾她!”

這樣的遮遮掩掩,反倒讓人更加不安了……

寧震謙憋不住,“她在公司嗎?我現在就去看看!”

“別去!你媽再三交代了不許任何去幫她!”寧晉平麵色陰沉地阻止。

“可是!這不折磨人嗎?”寧震謙重重地坐下來,一臉焦躁。

接下來這年夜飯還有誰有心情吃?準備好的好酒連瓶都沒開,吃了些菜,隨便扒了些飯就草草了事了。

往年寧家總喜歡在吃飯完後鬧一陣年發完紅包再包餃子,一邊包餃子一邊看電視,把餃子當夜宵吃,然而,這一次,包餃子也沒了除夕該有的歡樂氣氛,大夥兒默不出聲,完成任務似的把餃子包好,交給寧晉平三個弟媳去煮,這時,寧奶奶才想起要給孫子孫女們發紅包,紅包倒是挺厚實,隻是,發紅包的人就沒了往日的歡喜,收紅包的人又怎麼開心得起來?

寧奶奶紅包一掏,叔叔伯伯爸爸們也開始掏紅包了,如寧震謙所說,陶子收獲不小,隻是,心情卻和紅包一樣厚重……

象征性地吃了些餃子,繼續等。

除夕夜通宵的守歲變成了漫長的等待,尤其寧震謙火爆的性子,若不是陶子一陣按著,別嚇壞了奶奶,隻怕早已經暴跳了。

到了深夜,在四個兒子的催促下,寧奶奶實在扛不住夜重,先去睡了,寧晉平又把兄弟侄兒侄女們也勸走,原本還要趕寧震謙小倆口去睡覺了的,但見他倆堅定的表情,知道勸也沒用,便由他們陪著自己一起等。

回老家的火車票是上午的,陶子不由暗地裏苦笑,看來自己還真的一語中畿,難道爺爺在天之靈真的不希望他們在一起?

當然,作為寧家的媳婦兒,在這樣的關頭,自然不會因此而對寧震謙有什麼怨尤,隻是覺得巧合罷了,或許自己不該多那句嘴,講出那麼一句話來,讓她自己心裏不尷不尬地不舒服……

一家三口,一直坐等到天亮,嚴莊終於略帶疲憊地回來了。

聽見門響,三個人不約而同起立,神色緊張地看著嚴莊。

嚴莊見這陣勢,倒是一驚,疲倦地笑道,“這是幹什麼呢?夾道歡迎首長啊?”

三個人中,隻有陶子是感情外露型,立即跑上前挽住嚴莊的胳膊,“媽,擔心死我們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嚴莊拍拍她的手安慰,“沒事!都處理好了啊!”說完,又訝異地看著寧晉平父子,“你們三個等了一晚上?怎麼這麼傻?我不是說了沒事嗎?

寧晉平父子都是不善言辭之人,心裏著了火般的焦急,到現在見到人平平安安回來了,便什麼語言都沒有了,還是陶子,當了他們父子的代言人,”媽,您就這麼撂下我們走了,我們該多著急!“

”傻孩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發生了就想辦法解決,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你們跟著瞎著急也沒用啊!”嚴莊一臉倦色,看向寧晉平的眼裏卻透著急憂和無奈。

陶子貼心地扶著嚴莊在沙發上坐下,又張羅著給她煮餃子吃,嚴莊也讓她別忙乎,隻道自己已經吃過了。

家裏人陸陸續續起床,紛紛詢問嚴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嚴莊笑笑,“公司發生了點安全事故,已經處理好了,虧點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如果僅僅隻是錢的問題,那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隻道虛驚一場,鬆了一口氣。

寧震謙看了看時間,道,“媽,真的沒什麼大問題的話,我和囡囡就趕火車去了。”

嚴莊仿佛如夢初醒似的,喃喃道,“對……你們今天要回老家……”然後,居然呈現出一番恍惚的神情,陷入沉思。

“嚴莊!”寧晉平一直覺得她很異常,見她又出了神,不禁喚道。

“嗬……”嚴莊眼神一晃,自覺失態,趕緊笑道,“那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趕緊去吧,別誤了火車!”

“媽……您真的沒事?我們可以不去的……”陶子深得嚴莊寵愛,怎麼會在嚴莊出事的時候離開?

嚴莊卻起身進了廚房,仿佛又變成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和三個弟妹一起,迅速地整出了早餐,至此,笑逐顏開,再看不出半點異常,最後,還親自把寧震謙和陶子推出了家門,送他們上了車。

隻是,在返回家門以後,幽幽地對老公道,“晉平,跟我來……”

踏上旅途的寧震謙和陶子總覺得嚴莊異常,回老家的心情也受到了影響,尤其陶子,幾乎每隔兩個小時就給嚴莊打個電話,嚴莊笑得無奈,最後道,“怎麼就跟個奶娃娃似的?還離不開媽媽呢?要吃奶啊?傻孩子,安安心心和小震玩吧!乖!”

陶子被她說得難為情了,這才緩了緩打電話的頻率。

大約真如嚴莊所說,隻是虧了些錢吧,是她多想了……

下午晚飯時間,他們抵達村莊。

正是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都在忙著辦年飯,空氣裏飄蕩著熟悉的臘肉香,各家的窗台上都一排排掛滿了幹貨,這一切都讓陶子倍感親切,走路的步伐也不禁加快了。

沿途會遇到熟悉的鄉親,熱情地跟囡囡打招呼,“又來看爺爺了!”

“是啊!”和從前每一次回來陪爺爺不同,陶子這一次臉上的笑容不是裝的,那樣的微笑,可以看出她發自肺腑的幸福……

“這位是……”到底多年不見,鄉親雖然看著寧震謙覺得眼熟,可是一時半會想不起是誰。

“五阿伯,我是小震啊!”寧震謙卻還記得他,記得村子裏每一個善良的人。

“小震?”老伯眼神微微一愣,轉瞬一亮,“哦……想起來了!是那個孩子王小震啊!”

“對!就是我!五阿伯!”想起少年時期將村裏鬧得雞飛狗跳的自己,現在的他,隻覺得荒誕……

“喲……你們倆怎麼一起回來了?”五阿伯眼睛笑眯了,心裏有個猜測,卻又不敢說。

寧震謙低頭看了一眼陶子,拉起了陶子的手,笑道,“囡囡是我媳婦兒了呢……”

“是嗎?太好了!”阿伯馬上神采飛揚起來,他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

聽說小震和囡囡一起回村來了,好多鄉親來圍觀,又聽說小震和囡囡結婚了,便嚷嚷著要請全村喝喜酒才行。

寧震謙得意洋洋的,臉也不黑了,嘴也不傻了,當即便答應下來。

“真的嗎?我們可是說認真的!”鄉親們以為他開玩笑。

“當然是真的!我也是說認真的!就明天!”

鄉親們便鼓起掌歡呼起來,有一位阿姨提出,“這樣吧小震!咱們啊也不要去那鎮上的酒店吃喜酒了,大過年的人酒店也沒開業,我們就在以前村裏那大食堂開宴席吧!廚師服務員客人都是我們自己!怎麼樣啊?”

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讚同,紛紛表示,陶子是村裏飛出去的,怎麼著結婚也要在家鄉辦一次婚禮才是。

老村支書也被吸引來了,聽說了這個消息,笑著訓寧震謙,“你小子!好歹也喊過我幾年幹爹呢!結婚這麼大的事也不通知我!”

寧震謙又解釋了一番在部隊時間倉促沒辦婚禮之類的理由,最後說,“幹爹,林昆知道這件事的啊!我們在北京遇上了呢!”

“這小子!放出去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似的!連個電話也沒有,哪裏記得把這個大消息告訴我們!這不,今年過年也沒回來!”老支書提起自家小子就和天下父母一樣,嘴裏抱怨,臉上卻是高興非凡的笑容,“成!說好了!明天晚上就在大食堂辦酒!不是部隊忙沒辦婚禮嗎?幹爹來給你辦一次!”

村裏人的熱情極大地感染著陶子,倚在寧震謙身邊,伶牙俐齒的她隻會傻笑了。

鄉親們少不得又還要開他們玩笑,說他倆打小看著就不同尋常,果然囡囡是小震老早就惦記上了的。

如此美好的景象,大夥好像都忘記了其實在囡囡十六歲那年,小震是帶過另一個女孩來村裏的……

此時,那一頁被自動翻過,仿佛最初的最初,小震來這裏,就是為了跟這個叫囡囡的小姑娘結緣……

之後,村支書請他倆回去吃飯,還留他們去家裏住,他們卻婉拒了,特意大年初一從北京趕來就是為了陪爺爺過年,先上山看爺爺是大事。

手牽著手爬上山,便已是夕陽西下。

鄉下的天空格外高遠,冬天的夕陽並不像夏日那麼火紅,淡淡的金色,將灰蒙蒙的半壁天空照得透亮。

寧震謙嚴謹認真地將拜祭的程序一一走完,然後攜著陶子的手,鄭重地對著墓碑說,“爺爺,我是小震。以後,囡囡就交給我吧。”

依然沒有長篇大論的保證,沒有華麗的辭藻,隻一句“以後,囡囡就交給我”,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諾了……

陶子始終微微地笑著,心中默念:爺爺,我終於把他帶來見您了,原諒我,爺爺,囡囡沒有聽您的話,可是,他真的很好,是我一生孜孜不倦的追求……

暮色漸漸籠罩下來,村子裏,已是夜燈初上,而他們還沒有吃晚飯。

“走,我們去老支書家混飯吃去!”寧震謙道。

“不!”夜色一旦籠罩,就會給人一種私密的朦朧感覺,屬於兩個人的時光,她不喜歡太熱鬧。

其實,他也不是愛熱鬧的人,隻是總不能餓肚子,現在沒地方吃飯呢,“那……就在這?烤東西吃?”

在部隊野外生存是必修的技能之一,隨地就餐也是常有的事,隻不過,他不懂得其實這也是浪漫的一種,在他眼裏這是條件簡陋極沒勁的就餐方式,在某個文藝女青年眼裏卻成了浪漫的野外燒烤……

“好啊!”她大喜,猶記當年的糖糖哥也帶著他們烤雞吃呢!

來拜祭,當然是有所準備的,焯過水的豬肉,一隻半熟的整雞,還有肉包子大饅頭,水果,糖,酒……足夠他們飽餐一頓了!

作為軍人,野外生存能力是非凡的。很快,他就升起了一堆火,架起了樹枝。

陶子靈機一動,從包裏拿出一副毛衣針來遞給他,“用這個穿起來可好?”

他讚許的眼光看了看她,“你倒是準備得挺充分!”

她努了努鼻子,才不會告訴他,她偷偷給他織了件毛衣,隻差最後一點點袖子了……

他先把雞整隻地用樹枝穿起來,架在火上烤,然後拿出軍刀來,把那一大塊豬肉給隔成小塊小塊,用毛衣針穿了,這樣烤起來容易熟。

很快,肥肉被烤得滋滋作響,一陣烤肉香便在空氣裏漂浮。

陶子吸了吸鼻子,食欲大開。

寧震謙見烤得差不多了,先把肉給她吃。這肉和雞都是北京帶來的,準備兩天了,陶子怕路上壞掉,已經抹過鹽,所以,吃在嘴裏並不是淡而無味的,沒有那些燒烤作料,倒完全是純正的肉香,別有一番風味……

“好吃嗎?”他見她吃得香,心裏高興,雖然自己廚藝差,但燒烤技術不差……

“嗯嗯!你也嚐嚐!”陶子把肉喂到他嘴邊。

於是,接下來的雞肉、包子、饅頭,都是兩人你喂我,我喂你,居然被他們消滅得幹幹淨淨……

“糖糖哥,好幸福……”她唇邊還沾有啃過雞腿的油,卻靠在他的肩膀上,望著暗灰的天色微笑。她的幸福從來很簡單,就是每天和你在一起,吃得飽飽,穿得暖暖……

“我們……總不能在山上睡覺!”他向來講究軍容整潔,實在看不過眼,伸手抹去她嘴邊的油。露營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們沒帶帳篷睡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