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們回家!”她雙臂一繞,纏住他脖子。

猶記今年春天,她獨自來看爺爺,遇駱東勤被蛇咬傷,那會兒的她是多麼力大無窮,居然能把那樣一個漢子給背下山去?可現如今,她自己的漢子在身邊,她卻柔軟如藤蔓。

他站起身來,順勢便將她帶上了背,穩穩當當地背著她往山下走去,一如,背著當年的小囡囡……

“怎麼六歲時背著是這麼重,現在背著還是這麼重呢?”他疑惑地低語。

她笑,他還記得六歲時背著她的感覺麼?“糖糖哥,到六十歲的時候我還是這麼重呢!”

他卻道,“六十歲?隻怕到時候我老得背不動你了……”

“那你背不背?背不背?”

這個磨人的家夥……“背……當然背……我還要背我們家小囡呢!把你們母女倆一起背上!”他加快了步伐,往囡囡家走去。

又是寧小囡……

她嚴重懷疑,以後有了寧小囡他會不會不寵她了?這背上還有她的位置嗎?

寧震謙並不知媳婦兒在吃那尚還隻是個傳說的女兒的醋,大步流星走得飛快……

囡囡家的老房子基本沒什麼大的變化,若說有的話,便是那厚厚的灰層,在詮釋著時間的堆積。

寧震謙已經多年沒來這裏,目睹著房間裏熟悉的一桌一椅,心中往事輪回,有種回到原點的歸宿感,仿佛疲累數年,奔波數年,突然找到回家的方向一般……

“這麼髒!打掃得到半夜吧!”陶子摸了摸桌子,指尖沾滿灰塵。

“我來打掃!你休息!”他飛快找出桶子和抹布,盛了水來。

也對……陶子點頭,她怎麼就忘了,他最擅長的事就是洗刷刷呢……

不過,怎麼忍心他一個人辛苦?她卷起袖子,加入到“戰鬥”中來。

奮戰兩小時後,家裏終於煥然一新。

陶子從櫃子裏取出被子來,費勁地套著被套,他收拾好“勞動工具”,走到她身邊,複雜的眼神看著她。

“看什麼,給幫忙呀!”她嗔了他一眼,每一次套被子她都很辛苦,總也捋不平,被子太大,她又甩不起來。

他不語,往前一步,完全把她擠開,將被套翻轉,被芯平鋪,然後再一個漂亮的翻轉,變魔術似的,被芯就套進去了,而且平平整整一絲不亂……

然後,他筆挺地站在她麵前,完全就是在顯擺……

她汗顏,當初學內務沒學好,活該被他鄙視……

“好了,水燒熱了!趕緊去洗洗!”他催道。

一天的奔波終於到此結束,洗淨一身塵埃,她取出那件馬上就要完工的毛衣來,斜靠在幼時躺過的床上,做著最後的工作。

手中的針不太好用,本來包裏有副備用的,準備到地兒就給換了,可那副針已經在完成燒烤這一艱巨的任務後光榮退休了……

她大學時就學會了織毛衣,而且手藝相當不錯,隻是,從來沒有織過一件送人,這,是第一件。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為他而準備的,饒是她孤獨了二十六年,仍然安排她孤獨地等待著……

寧震謙洗完澡歸來,便看見她在忙活著這項偉大的工作,不由驚喜,“你還會這個?這是給我的嗎?”

哈!他也有溫暖牌毛衣了!從前老餘在給戰士們做終生大事工作的時候,就愛穿著餘嫂親手織的毛衣來顯擺,還叫什麼溫暖牌,在他麵前不知威風了多久,現在他可終於能揚眉吐氣了!哪天有空得穿回雲南去給老餘瞅瞅!

陶子瞥了他一眼,淡定地說,“不是……”

“不是?那是給誰的?”總不能是給他爹織的吧?那是媽該管的事!雖然媽一輩子也沒給爹織過一件……

“給一個傻子……”她頭也不抬地說。

他樂了,“我!那就是我!”

這年頭,傻子也有人爭著當的?

她撲哧一笑,收好最後一針,看了下時間,還好十二點還沒過!

“穿上試試!”她把衣服往他頭上套。

“嗯!我來!”他極配合地往裏鑽。

事實證明,盡管多年未織,可她的手藝卻完全沒有退步,毛衣穿在他身上,十分服帖合身。

說實話,人衣架子好,隨便穿什麼都好看……

“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她給他整理著毛衣的袖口問。

又是紀念日?

他啞然。

總之絕對不是結婚紀念日……那是什麼日子?他的媳婦兒不要總是用這麼高智商的問題來挑戰他笨笨的腦袋好嗎?

“去年的今天我去雲南找你……我唱了一首歌……然後我們……”她咬住了唇,這樣的提醒夠明顯了嗎?錯過了結婚周年給他送禮物,這個日子再來補上……

他恍然大悟,去年的今天,她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了他……

“記得……”心中頓時溫情蕩漾,可去年的今天是脫衣服的日子,今晚她卻給他穿上衣服……腦中畫麵一多,心裏自然想法也多了,欺上前去摟住了她,“所以……我們要複習一下曆史上的今天……”

陶子微微一笑,迎了上去。本就是要和他記住這一天,所以無需躲閃,不會抗拒……

不一樣的地方,不一樣的感覺,在鄉下久違的清新空氣裏,愛的樂章奏出了新的旋律,彼此沉淪,不可自抑……

劇烈運動之後,總是睡得很沉,所以,他什麼時候起床的她也不知道,醒來後,發現他在翻動她抽屜裏的東西。

“首長!偷/窺人隱私是犯法的!作為軍人難道你不知道嗎?”她出聲叫道,抽屜裏可是有她許多的秘密……

跟他談隱私?他轉身,手裏一大疊筆記本,上麵還擱著鉛筆盒,“這怎麼是你的隱私?我記得是我的東西!”

“你送給我了就是我的!”她想跳下床去搶,卻猛然發現自己一身光裸,趕緊又縮回被子裏,一雙明眸烏溜溜地瞪著他。

他放下東西,擠到她身邊來,暖暖的溫情流動,卻不知該說什麼。她愛他,他知道,她深愛他,他明了,可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些保存得完完整整的文具是否說明了問題?

“囡囡……”他連被子帶人一起摟入懷裏,麵對她流轉的眸光,隻想再多疼她一點,再多一點……卻不懂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意,隻有長長久久地對視。

“那塊手表呢?”良久,他終於記起。

“在北京的家裏,我們結婚那套房子。”

“為什麼不戴?”她的手腕上總是戴著那串佛珠,無論是奶奶送的手鐲還是他多年前給的手表,都沒見她戴過。

她頓了頓,笑道,“舍不得……”

“傻……”隻有這個字可以用來評價她,他的傻姑娘,傻媳婦兒……“起來,我們得去村裏拜訪拜訪了!”

“嗯……”她乖順地應著。

幾乎每家每戶都去拜訪了。誰讓小震同學當年名聲赫赫,威震江湖呢?

隻是,因為路途遙遠,沒有戴的太多的禮品過來,所以就在給小孩壓歲錢的時候給了大大的紅包。

每去一家,必然要招待他們吃東西,所以,雖然兩人“彈盡糧絕”,完全沒有儲備,也絲毫不必擔心會餓肚子……

混吃混合一直到下午,兩人的婚宴便在村裏的食堂開始了……

沒有結婚禮服,村裏的姐姐嬸嬸們,恁是給陶子弄了一身大紅呢子衣給穿上……

所謂人靠衣裝,她的形象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前的她雖然不是白富美,但也是個有點小氣質的小資女人,現在穿上那件大得還能塞下一個她進去的呢子衣完全成了土肥圓……

她懷疑她們是故意的,即便是農村結婚現在也沒這麼土的了……

還叫了村裏廣播站的來攝像……

有心抗/議,她們卻還說,必須得穿紅的,否則不吉利。

拜托!他們早結婚了!現在還有啥不吉利的?

偏偏的,她家首長聽了不吉利這話,馬上就堅定地要把這件土肥圓氣質的裝備和她綁定了……

不是共/產黨員嗎?不是馬克思主義武裝的戰士嗎?為什麼相信封建迷信?

最重要的是!綁定就綁定了唄!為什麼他要笑?拍婚紗照的時候求了他一下午讓他笑,他笑不出來,盯著她的衣服,他可以笑得這麼誇張?

“笑什麼?”她板著臉問。

他搖頭,憋笑,“沒什麼……不過真的像小鵪鶉了……還是土的……”

“寧震謙!”

好吧,他說錯話了……

而後,她就苦逼地穿著這件極具鄉土氣息的“禮服”在全村男女老少中間招搖過市一晚上……

並且留下了n張令人難以忘懷的照片……

很久以後,她看著照片,尋思著,當初她真該在頭上戴一朵紅花兒,再給臉上撲兩朵圓圓的腮紅,那就更圓滿了……

她嘟著嘴向他抱怨。

然後,他的木傻呆老公就果真按照她的指示給她p了一朵紅花兒,再免費奉送“複古版圓形腮紅”……

再後來,這張照片被和她爹具有同等審美水平的寧小囡同學仰慕了許久,並且身體力行,以身試險,打扮成這樣子去外麵“招蜂引蝶”了,結果,蜜蜂啊,蝴蝶啊什麼的都沒引來,卻引來了一隻超級無敵腹黑的狐狸……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且說小囡她爹媽在村裏補辦了一次難忘的婚禮之後,便於第二天返程了。

臨行之前去看了她和駱東勤的工廠地址,又去看了一次爺爺,陶子相信,爺爺一定會在天上祝福她和糖糖哥的,她的人生,終於圓滿。

回京後,春節假期還沒滿,兩人便沒回部隊,直接回了家。

然而,嚴莊和寧晉平卻都不在家,保姆又回家了,家裏大過年的唱起了空城計。

陶子首先想到的是,嚴莊或者公司是不是出事了?

所以立刻焦急地打嚴莊的電話。

嚴莊卻一直沒接,直到她掛斷了,嚴莊才又打過來,說話聲音也很小,“桃桃?你們回來了?”

“是啊,媽,你們在哪裏?”聽見嚴莊的聲音,陶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們在外麵呢,這幾天一直忙著走訪親友,不在家!”

“哦……這樣啊……”陶子覺得自己挺傻的,過年嘛,肯定是拜年去了,她想得太多。

“桃桃,晚飯我們就不回來吃了,你們自己做,或者到外麵去吃!”

“好吧!”

“不說了啊!我這兒有事了呢!”嚴莊似乎急著掛電話。

“嗯!好的,媽!”

陶子放下電話後對寧震謙道,“爸媽都不回來吃飯呢,我們自己解決!要不就煮點餃子吃吧!”

“嗯,好!我對吃的……”

“不講究!”陶子馬上把話接了過去,這話她都會說了!

寧震謙一笑,回了房。

兩人從吃餃子開始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每個頻道都是唱啊跳的,節目差不多,電視裏演什麼並不重要,這麼聽電視裏鬧著吵著才像過年!

然,餃子吃完了,電視節目也看得不想看了,嚴莊和寧晉平還沒回來……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陶子實在憋不住了,又給嚴莊打了個電話,嚴莊卻告訴她,讓他們先睡,他們晚上可能不回來睡!

陶子驚訝,嚴莊和寧晉平從來不在外麵留宿的……

“說什麼?”寧震謙也覺得意外了。

“你媽讓我們洗洗睡吧,他們今晚不回來了……首長,你爸你媽遺棄我們,不要我們了!”

“胡說八道!”他扒拉了一下她亂糟糟的短發,“洗洗睡吧!”

嚴莊和寧晉平是第二天早上回來的,兩人都顯得麵容憔悴十分疲憊。

嚴莊見了陶子和寧震謙也隻是勉強應付地笑,目光卻不經意掃過寧震謙,眼神閃過一絲複雜,而寧晉品怎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直接進了房間。

這是怎麼了?

陶子很乖巧地上前問,“媽,公司的事很嚴重嗎?”

嚴莊微怔,搖搖頭,笑道,“沒有,我們昨天在朋友家玩了一晚上牌,累了……”

“那您趕緊去休息吧!吃過早餐了沒?”陶子扶著嚴莊,十分親昵,在她心裏,早已經把嚴莊當成了她自己的媽媽。

“吃過了,不過我們馬上要出去!”嚴莊也進了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提了換洗衣服。

“爸媽,你們這是要去哪裏?”陶子驚訝地問。

“我和你爸要出門幾天,也是去看望一個老朋友,你們不用擔心。”

“出門?”大過年的出門?

“是的!這幾天你們自己照顧自己啊!”嚴莊說著又看了一眼寧震謙,意味深長,最後,還是扭頭就走了。

眼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陶子不禁問身邊的寧震謙,“你說爸媽怎麼回事啊?好奇怪!”

寧震謙自然也看出來了,可是父母的事,他們不願說,他也沒法……

“算了,別想了!沒事兒的!大不了我們待會兒去公司看看!”媽媽不肯說,隻有自己去看,否則,在這猜也是瞎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