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半夜被兩個凶神惡煞的皂隸拉到了閻王殿下,跪在那裏候審,殿上那王者甚是威嚴,下麵站著一個白麵圈胡、紅袍烏帽的神道在稟事。
莫易隻聽那神稟道:“人在世間所犯罪,或輕或重,有一定之律,自易分剖,陰府斷事,必須情罪俱當,才稱得鐵筆無私,比不得陽官,胡胡塗塗,可以任己心行事,諸案中有一種罪,實輕而情頗重者,又有情可恕而罪難饒者,因此故難下筆耳。”
那王者又笑道:“這有何難?罪輕而情重者,榮其身而罰於後,情輕而罪重者,亦就其事而斷之,何難之有?你將一起起文卷並人犯挨次呈上,聽我分剖。”
那神呈上一冊,道:“此董賢父子一案。”
此時,莫易便見到跪著候審的人堆中有一個老兒,一個婆子,一個美男,一個美婦,被帶到殿前齊跪階下。
那王者問那神道:“董賢罪犯甚實,有何疑處?”
那神稟道:“董賢父子,若謂蠱惑朝廷,幾危社稷,則罪擢發難數,然而實未嚐殺人害人,若與操、莽等同科,似乎太過,若從輕議處,又無以為後來者戒,所謂罪重而情輕者以此。”
莫易突見殿上那王者怒道:“董恭夫婦不能訓子以義方,反籍子之聲勢赫奕一時,今把他托生,仍做一個富家翁,還借他族間之聲勢,享用五旬,可不償還他不會害人的好處麼?卻使他妻子淫人而假種,雖有子而絕其嗣,這就暗暗地報應了,死後發阿鼻受罪,豈不完他的宿孽麼?”
“至於董賢,冶容眩色,幾至漢哀帝那昏君有禪代之事,以須眉丈夫而效舉動,情已難恕,且將妻子亦以奉朝廷而博寵榮,此又以龍陽而兼龜子者也,尚列衣冠,晉位司馬,更令人發指,仍著他與董恭為假子,使之帶一暗疾,專善人淫。”
“其妻以婦人而不知三從四德,乃獻媚要君,今還托生為婦人,與董賢仍配為夫婦,授以不男不女之形,奇異宣淫,後使不得其死,以報其夫婦之罪,使他享福者,情輕之故,受惡報者,償罪重耳,豈非兩得乎?”
因問那神道:“我斷得是麼?”那神道:“大王金判,不但小神欽服,即董賢父子夫婦亦無容多嘴矣。”
那王者吩咐鬼卒道:“此地有一牛姓,兩代刻薄成家,素性陰賊良善,可使董恭為彼真子,董賢為其假孫,董賢雖育多男,俱非真種,後同歸於盡,絕其後而兩報之,牛董二家同結此公案可耳,董恭之妻,托生苟姓,仍與作配。”
喝一聲“下去”,寂然不見。
那神又呈上一卷,就有一個金貂少年、一個珠冠美女上階下跪。
那王者看畢,問道:“曹植與甄氏罪狀顯然,當年蕭何之律法三章,不足為據,以今日之大明律斷之,叔嫂通奸者,絞,更有何疑?”
那神道:“二人私心相愛則有之,然而實在奸情則未有也,況曹植曾為遮須國王,甄氏亦為洛浦仙妃,欲重擬之而不敢,欲輕擬之則不可,所謂情重而罪輕者,故為疑耳。”
那王者又是勃然變色,說道:“此是何言哉!王子犯法,庶人同罪,陽間斷罪以事,我陰曹斷罪以理,曹植、甄氏雖未成奸,誅其心,豈不欲奸者耶?非本王以莫須有三字加他之罪也,曹植以才美如斯,甄氏已貴為皇後,尚複如是,故罪愚夫愚婦未成奸者加一等。”
“要說他一為國王,一為仙妃,隻可勢利凡夫,我這裏顧他不得,曹植以如此才華而無行,今著他托生為一美男兒而仍無行,但他生為王死為王,使之為民太卑,令其為官不可,叫他去做個假道姑,庶乎不貴不賤。”
“甄氏初既不能死節於袁熙,後又失貞於曹丕,既雲他是仙妃,再世可為佛女,我看得有一趙姓夫婦,廣信佛法,佛法豈謂不好?但門中所當行之善事甚多,彼以一己之愚,惟以養僧贍道為善。”
“殊不知僧道中十無一良,故罪比不信佛法者加等,甄氏使為之女,敗壞門風,與曹植苟合,以了前緣,皆死非命,以正有服通奸之罪。”
那神又稟道:“小神聞得齋僧布施,功德無量,與恒沙河等,而大王如此斷之,小神不知其中所謂,望大王明諭之。”
王道:“人在世間,當行之善事不一,即如去道旁之一石一木礙人道路者,何非善事?能力行不倦,自可獲福無窮,若隻任愚迷,惟以齋僧布施為事,果能供養高僧,自然邀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