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白荷在東廂她們的屋子裏,正為墨紫上藥。
恰巧讓經過窗外的裘三娘看見了,又開始置氣,“哪是在打你的臉?分明是想打我的臉。我叫她一聲母親,她還真當自己是一家之主,好不可笑。如今我守在家裏,全看父親的麵上。否則,她那麼鬧一出,我早還上一巴掌了。”
白荷手指輕如羽毛,邊上著藥,邊說道,“姑娘,何必同太太計較?等嫁出去,姑娘就不是裘家人,再不用受那份閑氣。咱們先忍忍,免得太太把姑娘隨便許了不好的人家。”
陪在裘三娘身後的綠菊心直口快,“要我說,咱姑娘做得再好,太太也不會給選好人家。”
白荷總不願把人想得太壞,“姑娘是裘府大小姐,太太就算不喜姑娘,也得顧及老爺的臉麵吧。老爺還在呢。”
話雖這麼說,但裘老爺如油燈將盡,身體已經撐到極限,甚至大夫都說就這個月裏的事了。他縱情聲色,掏空了本不算強健的身子骨,耳根子又軟,以為張氏性情敦厚,又替他生養了兩個兒子,待他百年後,母子會照顧三娘這些女兒及另三房姨娘,於是將裘家的鋪子生意和地產都交給這母子三人手中。
父親雖糊塗了,裘三娘卻不曾怪過他一句。無論如何,對她,父親還是相當慈愛的。單是帶著她雲遊四海,又教她看帳打點生意,已非普通父親能做到。如今,困在家中,卻尚不是絕路,也多虧了父親。
思及父親的身體,裘三娘的麵容有了一抹愁雲。
墨紫心想這是父女情深,胸口卻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目不能視,隻覺紅光一片,鋪天蓋地襲來。
“可是我手太重了?”白荷一驚,忙停下來。
墨紫眼前再度清晰,神情恍惚,嚅嚅說道,“沒有。怎麼?”
“一臉快掉眼淚的疼模樣。”白荷將藥瓶口塞上。
裘三娘看著墨紫,“你現在這模樣,倒比讓人甩了一巴掌還難看。那晚,我瞧你氣定神閑,似乎知道棍子打不上來。”
“事關姑娘的顏麵。而且我若怕了,有人豈不更得意?不過,姑娘將且慢二字說出來的時候,恰——恰——好啊。”正好到她以為要挨上兩棍子,裘三娘才會說賣身契歸屬的事兒。
那一刻,她不怕麼?
不,她怕。很怕。非常怕。
從現代回去的,就能膽大包天?別幼稚了。和古人同樣的血肉之軀,身份還低賤,法製不健全,生命不保障,就算滿腦子的創新點子和未來思想,若裘三娘冷眼旁觀的話,她還隻能活生生被打死。跟張氏求饒,說自己能幫她賺大錢,要多少銀子有多少?人家定當她瘋子胡言亂語。
因為怕了,事後傍著大樹好乘涼的想法,略有改變。她得給自己準備好後路,而不是一昧依賴於裘三娘。
這位大小姐個性相當情緒化,高興時好相處,不高興時爆脾氣。好比那晚,她用唇語說了賣身契三個字,就是給裘三娘出主意。裘三娘硬拖到最後一刻才說,不僅讓她捏把汗,還把張氏氣得七竅生煙,直接導致兩人徹底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