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來提親的第二天,天色不亮,綠菊就被某些響動吵醒了。在被窩裏轉個身,朦眼看到一道纖影。盡管男子的長青衫遮去柳枝般的細腰,灰方巾收攏了如絲緞美麗的烏發,油暗的粉覆蓋玉潤的肌膚,可不知為何,給人感覺看著就很舒心。如同她們姑娘似的,一旦入眼,難以忽略掉。不過,她和姑娘身上的氣息,又全然不似。
“天還沒亮,這就要走了?”綠菊揉揉眼,看清楚了一些。
“天亮就可能讓人瞧見,早點走得好。”墨紫穿上男式黑布白底靴,將鼓鼓背包的帶子收緊,掛在雙肩,蹬蹬腳,蹲站幾次,確定一切妥當,“綠菊,我走了。”
“嗯。”綠菊突然一骨碌坐起來,“墨紫!”
“啊?”墨紫一手抬著簾子,回過頭。
“南德的珊瑚簪子聽說可漂亮了。”綠菊一直想要一個。
“我給你帶回來。還有沒有別的?”墨紫的眸子在微光中閃亮,“想好了,以後咱可不做這買賣了。”
“沒了。”綠菊覺著涼,搓著手臂又鑽回被窩,嘟噥道,“也沒銀子了。”
墨紫想說,她沒銀子,誰還有銀子。平時就綠菊最省錢,存下的銀子最多。小衣的月錢都花在武器上。白荷則愛買各種香料種子和廚房刀具鍋具之類的,越罕見的越不猶豫。綠菊要央著買的東西,必定經過她反反複複,慎而又慎,喜歡到不能抗拒才下的決心。
於是,墨紫什麼也沒再多說,出去合上布簾,走到院子裏。
小衣從屋頂上安靜地跳下來,就好像剛從瓦上睡醒了一樣,細草篾的眼睛有些睜不開,嘴裏卻吮著一朵串紅花兒的甜蕊根。
“你昨晚睡屋頂上了?”墨紫覺得武功高強的人都有些與眾不同的怪癖,雖然不知道小衣的功夫算不算高強,因為無從比較。
小衣搖搖頭,吐出兩個字,“樹上。”
想問小衣睡得舒不舒服,又想這不廢話嘛,還是幹脆點兒,趕緊走吧。墨紫準備往屋子後麵去。
“墨紫。”白荷從小廚房裏跑出來,低聲卻急急喚道。
墨紫定住腳步,看白荷走近,也壓低了聲,“你不在姑娘房裏守夜,到廚房裏去幹什麼?”一個個的,非要給她送行?
“這時辰,姑娘睡得沉呢,不要緊。”白荷將手裏的包袱提上來,往墨紫那兒一塞,“姑娘決定的倉促,我也沒時間做別的,就烙了十張酥餅,給你路上當幹糧。”
墨紫手上瞬間暖乎暖乎的,顯然剛出鍋。別人若說烙餅,那就是嚼起來如臘,又硬又難吃到吐的幹糧。不過,白荷說烙餅,卻是她獨創的千層麵,管飽又味道好的美食。但這東西,做起來很費勁,十張餅要耗兩三個時辰。
“別跟我說,你一晚上沒睡覺,就為了準備這個。”如果裘三娘是常常不動聲色著考驗考驗她,讓她時不時萌生一下當逃婢的念頭,那麼白荷等人總在她想跑路的時候,用溫暖善良的心給她拴上一根根鏈子,導致一次次猶豫和不舍。
“昨晚沒睡,今晚不就能睡了?”白荷不以為意,“這次做得少,就給你一人備的,別跟那些船幫子老粗們分了。他們家裏不都有老婆嗎,哪是沒有帶幹糧,是嘴饞才同你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