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二哥不喜歡,倒不是味道不好,而是覺得浪費,小小的一鍋,又要和麵,又要拌餡兒,還得點油,燒火,麻煩得很。
但做飯的人又不是他,他有什麼好嫌棄的呢。
隻有幹活的人才有資格評點。
雨好像又大了,她快步跑回屋子了。
身上這件春衫是去年做的,豆青色蝶紋亞麻料子,雖有些小了,但是柔軟舒適,最關鍵耐得住穿。
懸在窗前,有風過的時候就能幹,不像是粗布的,這時節最容易起黴點子。
開箱籠的時候,最上麵的湘色水煙紋素軟緞衣讓她眼神一暗。
衣裳很好,是她長到十六歲最好看、最貴的一件。
她娘從鋪子裏扯了三尺素軟緞子回來時,在巷子裏很得意一陣。
尋常百姓家,誰舍得花銀子買緞料回家?
做了這麼件好衣衫,孔三娘卻隻試穿過一次就沒碰了。
這衣裳是好看,可穿著並不是讓她開心,而是為了讓她二姨還有劉家娘和劉家郎君滿意。
她娘沒念過書,字認得不多,但是巷子裏方秀才的娘會倒牙。
她試這件衣裳的時候,她娘學人誇她是人比花嬌。
鎮上禽戶賣小白鵝的時候,會提前將白鵝的絨洗刷得幹淨油亮。
孔三娘覺得穿上新衣的自己和被洗刷幹淨的白鵝沒有區別,都是被人挑揀的命。
爹娘很滿意劉家的這門親事。
相看,相看,相互看嘛。
劉家家底不豐,隻是西來村裏普通的農戶人家,水田五畝,每年兩季的稻子,能達五旦,交了稅子,每年少有三兩富餘。
鄉下或許覺得這樣已經不錯了,在孔家爹娘眼裏,卻是瞧不上這點進項。
讓他們看得上眼的是,劉家郎的前程。
家底一般,但是兒郎爭氣,這劉家郎自小就在縣裏讀書,十六歲的時候便已經通過了童生試,說是今年要考秀才,還十分有把握哩。
秀才,那就有了功身,以後便是見了縣太爺都不必跪地磕頭的。
為著這點,爹娘自認平頭老百姓,很想高攀劉家這門貴親。
孔三娘從箱籠裏翻出一件尋常衣衫,換過後,估摸時辰,去了灶上挑亮灶膛。
火鉗子握在手中,熟稔地生火燒水。
天陰沉著,但已快到午時了。
爹要從鄉下回來了,勞苦了一上晌,進門吃上一碗熱乎飯才是。
大白米是她上晌出門前浸泡過的,往鍋裏加水放米後,她衝著東屋喊一聲,“娘,晌午吃蕨菜和粥,行不行?”
孔母應一聲好。
孔三娘去灶屋後邊的壇子裏掏了一把酸蕨菜,菜刀剁巴剁巴,案板拍蒜切成沫兒,想了想,將櫥櫃裏的油渣取了四五塊,同樣碎末,一並拌好。
沒一會兒外邊響起一陣拍門聲。
是她爹的叫門聲音。
孔三娘從灶膛邊的空落處取了布巾係上口鼻,一邊走一邊喊來了,門一開,外邊隻有他爹斜肩係著繩子,拖著身後的板車。
她急忙抬腳出去,要幫著將板車上的半人高桶抬下來。
屋子裏的二哥跟聾了一樣,叫死也不出來。
“你二哥三更天的時候陪我出去過,不用喊他了。你也別過來,省得沾了味道。”
孔母這時候聽見響動出來,三人互相扶著,把幾個桶都收拾妥當放在屋後倒扣著。
雨天不免磕絆,桶雖然在河邊清洗過了,但是經年累月的那股味道,實在衝鼻嗆人。
孔三娘一臉的淚水。
都是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