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罷,開始磨刀。這是他改不了的習慣。
磨刀的時候他不想別的事情,眼裏是刀刃,彎腰下去上來,胳膊推出收回,呼吸之間都有規律。
這是花大苗教他的養氣。
所以外人來看,會生出某種錯覺。
天色將黑未暗,人就像失了感情的冷血動物,麻木的,磨刀時候不言不語,讓人心底發怵。
四年前,花駿第一任妻子拜堂後久在屋中不見丈夫的身影,一推門,看到院中樹下丈夫著紅,殘忍磨刀的冷漠表情,雙腿一軟,生生被嚇暈了。
醒來之後,就見自己躺在對方身側。
而那人雙手交握於肚腹前,呼吸一起一落。
月光模糊,新娘子沒看清丈夫模樣有多英俊,腦海中隻記得這人磨刀宰殺的恐怖,眼睛裏隻看到床前桌上那柄帶著腥氣的鐵刃。
她本是花大苗從鄉下買回來的。
生來膽子就小,一想到此後落在這樣的殺神手中,不知要遭受多少侮辱,或許哪一天就被枕邊人用刀分成一塊塊的肉。
於是偷偷摸摸下地出門。
找了一根繩子,懸在院中的樹下吊死了。
而今,花大苗看著兒子就坐在當年死了人的樹下,一寸一寸地磨著刀,心裏歎氣。
“駿呀,要不這每天磨刀的習慣,咱們改改?”
花駿沒理會。
“爹是說,這刀也經不住你這麼個磨。用一天磨上一次,再好的鐵料子都得薄沒了。”
“爹瞧著你心裏喜歡孔三娘的。那天過定,我看她身板細條,人跟隻貓似的,膽子不像是大的。”
花駿乍聽到了媳婦的名字,終於停了。
父親的兩段話也慢慢回味過來,他收了菜刀,掬起一捧清涼香的水淋灑在石板上,“她不會怕的。”
孔家剁豬草的那把刀就是他磨得。
每回去,雲娘就蹲在旁邊看。
看刀,也看他。
主要是看他。
“她和別人不一樣。”
花大苗:“”
都是女人,有啥不一樣的?
殺雞害怕,殺豬流淚,見了血要吐,跟他養得山雀似的,金貴死了。
“你那腕上是什麼?五彩繩?”
方才他吃飯他就看見了,忍著沒問。
“是孔三娘送給你的?”
花駿點頭。
“你今日去孔家,有沒有帶點東西?”
花駿搖頭。
個沒禮數的憨後生。
他們是開肉鋪的,卻未來嶽家,怎麼能空手去?
“下回要是去,提前把最好的一條肉留一塊。知道沒?”
“為何?”
花大苗解釋:“還能為何?那是你嶽家,你媳婦在裏邊呢,人情往來,你去了不吃不喝?人孔家娘子不招待你?你空不帶手的,就帶張嘴去?不帶東西就算了,還往回拿?這像話嗎?”
“咱們家不缺那一塊肉的錢,家底子厚著呢。不要小氣。”
花駿懂了。
人情往來他總欠缺,他爹提點後,他便記在心中。
逢端午那天,他提前將一塊又厚又肥的好膘肉留下,還額外刀了一大包豬背龍骨。
孔母收了這麼大一份厚禮,整個人都傻了。
這可真是老實孩子。
再走禮也不用帶上這麼多的肉呀。
她掂量一下,估計都有一兩多,快二兩的價錢。
給錢吧,顯得生分。
不給錢,都是自己家占便宜了。
於是走前給安頓了不少東西。
又是粽子又是糕點,還讓孔柱子從東城老酒坊打了一壇夏稻釀。
就這也抵不上那些肉的錢。
夜裏睡下
孔母和丈夫道:“我尋思著給三娘的隨嫁再添上些,你說了?”
原定下給閨女的嫁妝是六兩六。
過定的時候已經寫在了文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