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雲彩警惕地看著昂首的姑娘,聽她話音內外的傲慢,瞄一眼她身後的馬車。
馬車單架,樣式不算奢靡,卻也算得上貴氣。
以前在甜水巷子的時候,孔雲彩見過陶家的車架,不過卻不是馬車把式,而是牛車的。
問過,原是朝廷有出行規製,尋常非官員及其家眷的人家出行,不可超過製,對於車架的輪子高低帳幔都有約束。
規矩繁瑣,尋常百姓家多是搭牛車。
她心說:鄭家老太太?這是哪家的貴人?
對於花家的親戚關係,孔雲彩粗略了解一些,想了一瞬,心裏有些猜測。
可她依舊沒有照著那姑娘的說辭出門磕頭請安。
她一個新媳婦在家,認得誰是誰呀?
於是客氣道:“您家老太太且等一下,我是新媳婦,門戶裏就一個人,我丈夫在前麵鋪子忙活,我去喊他來。”
話一說完,不及那姑娘有什麼說辭,動作迅速地閃回門內,同時上了木棒鎖門。
不過剛走兩步,卻聽到外邊響起那姑娘刺耳的譏諷聲音。
她嘟嘟嘴,有些不開心。
就算外邊的人真是花家的親戚,上門來是客人,貴不貴放在一邊,這禮數難道就不必遵循?
好沒規矩的丫頭!
丫頭蠻橫,那當主子的想必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懷著一番不滿的猜測,孔雲彩沒有理會外邊的紛擾,通前邊鋪子的小夾道有些昏暗,她猶豫一下,終究還是收住腳步,衝著道路那邊揚聲喊人。
喊了好一會兒,才聽著回音。
孔雲彩沒動,一直等著花駿從鋪子裏折返過來,這才同他並行。
“我是頭一回聽說鄭老太太,不知道是什麼人,所以讓他們在外邊等一下。”她看向身側人,“我這樣沒錯吧?”
花駿搖頭,聽出她話音中的不安,“鄭老太太是爹同宗的妹妹,幼年時候是在咱們家中長大的,故而和爹親近。按輩分,咱們叫她一聲姑姑。”
姑姑?
孔雲彩打量他好幾下,瞧著丈夫對這個姑姑沒有多少好感的樣子。
“她就是縣太爺的娘嗎?”
“是。”
怪不得方才那伺候的姑娘喊她去磕頭相迎呢。
這老太太一是自己的長親,二是官眷娘,自己不該因為那小姑娘狂妄的語氣而刻意怠慢了。
孔雲彩有些後悔。
花駿注意到她慢後一步,疑惑地停一下,“怎麼了?”
孔雲彩勉強笑笑,“沒什麼,快去應門吧。”
花駿並不知之前門外的情由,想了想,安撫道:“她雖是姑姑輩,卻也壓不到你頭上。今兒來,大約是聽了我成婚的事兒,想來問詢一下。你不必害怕,隻當是尋常的親戚,給拜禮數就好。”
這話之後,孔雲彩心頭的緊張鬆緩一下。
卻覺得古怪,走到門邊,聽著外邊安靜,心裏還有幾分驚奇。
就她方才的舉動,稱得上失禮和慢待了,怎麼不接著叫嚷了?這是累了?
誰知一開門,外邊巷子裏空落落的,別說那囂張的丫頭,連個馬蹄影子都不見。
若是親眼所見,孔雲彩還隻當自己做夢了呢。
“這。。。。不會是人家生氣,走了吧?”
“走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回應道。
花大苗從巷子口進來,“這門親和咱們家一般,沒必要來往。以後她們再來,雲彩呀,你就不用搭理,隻當是外頭的生人。”
啊?
孔雲彩滿腦子的霧水,可她看清丈夫和公爹眼神之間的隱晦,便不再多嘴一問。
花大苗回來,前邊鋪子已經卸下了兩隻整豬。
花駿匆匆往鋪子裏去,孔雲彩說了要一條肉,還惦記著灶房裏的瓦罐,便從門口各去各的地方。
小陶爐上坐著一壺湯藥,人一進門,一股子苦澀味直衝鼻子。
孔雲彩微微皺起眉頭,揭開蓋子往裏看。
這是公爹每天要喝的湯藥。
說是治風濕寒重的,早春露水寒重,公爹上了年紀後總覺得骨頭縫裏走風,這才請了老大夫開出湯劑慢慢養著。
三碗水熬成一碗就能成。
孔雲彩估摸著還得一會兒功夫,添了一小塊炭進去。
之後她便空閑了。
鋪子裏不需要她,家裏院子不養雞和豬,公爹和丈夫順手就收拾幹淨了。
柴火垛子堆得半院牆高,她捎來帶過地就收拾些被風吹到地上的落葉。
灶房裏一團暖意,她坐在小墩子上發怔。
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花駿說的一番話。
他說:鄭老太太來,也許是聽說了他們的婚事。
按理說,這樣一門親事,合該告知於姑姑輩分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