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去妄想,得到何人的愛。
但今時不同呢,他貪圖一個宋喜。
縱使巧取豪奪,無所不用其極,蘇淮也想要她永遠愛他。
宋喜拿顧落輕來氣蘇淮,雖說效用不錯,連皇上都沉了臉,但她卻不滿足。
她此舉,就隻是走火入魔,一時間賭氣罷了。
這會兒她仍然在氣頭上,以傷害蘇淮為樂。可每每辭別了顧落輕,獨回長信宮中,她心內的空虛悲涼,卻隻不減反增。
再這麼硬撐下去,她不知道,是她先氣走蘇淮,還是先氣死自己。
破局之法,總不該是她與蘇淮一直這般冷戰,到最後兩敗俱傷。
而恰使得宋喜轉了念的,是長信宮的不速之客,溫恒。
這一晚宋喜仍在內膳房中備膳,良薑卻趕了過來,要她回長信宮。
良薑對宋喜解釋,今晚皇上竟改了性子,不再夜批奏折,而是要來喜嬪的宮中坐坐,與她談心。
宋喜不明所以,自認為與溫恒,並無好話相談。
但既然皇上有命,她哪有違逆之理?
放下了手中食材,宋喜便隨良薑,返回了長信宮中。
溫恒不在前殿,而是已坐於偏廳。
畫眉正從宋喜的那些吃食裏麵,挑一些溫恒能入口的零嘴兒,為他佐酒。
宋喜有孕以來,這偏廳的架子上,倒是擺了不少的梅糖、蜜餞。其中也有些她自炒的幹果,今日倒恰好便宜了溫恒。
在他身側坐下,宋喜即聞到了淡淡酒氣。
良薑說溫恒剛到,可顯然他來此之前,便已經飲了酒。
也是呢,若他尚清醒著,又怎會來她這裏,主動尋不痛快?
“朕說過,朕懶得再來你這兒。”
溫恒端起酒杯,仰首喝盡,方對宋喜開口。
“可敏兒又不在,朕沒地方可去。朕啊,便隻好到你這兒來呢……”
他這話裏,帶了點兒自嘲與悲哀。
宋喜想反駁他,道他此言說得誇張,但又轉念一想,這話倒也如實。
眼下,妃嬪裏無人受溫恒寵幸。
敏貴妃是他的體己人,而除此之外,六宮粉黛皆不入他的眼。他又哪裏會到她們那兒去,平白受那些人的“殷勤”?
若是與不愛的女子,假意寒暄,他倒真不如來她這兒,同她道肺腑之言。
哪怕,他口中真話,會很難聽。
宋喜實在是不情願,再被他冷嘲熱諷,譏笑謾罵。
可倒也是她先入為主,將溫恒誤解了。他此番主動尋了過來,卻並不是為了在醉酒後,痛快罵她。
“這幾日,你與顧落輕假意熱絡,他卻隻是與朕一同,冷眼旁觀。”
年輕的帝王長歎一聲,放下杯盞。
“上一次,顧落輕抱你離開養心殿,再上一次,從西暗巷將你抱走,可他始終皆未出麵,隱於暗中,棄你不顧。”
他稍稍抬了醉眼,神色柔和地望向宋喜。
“朕懂,是你對他愛而不得,他不愛你。”
宋喜在溫恒的眼神裏,看到了兔死狐悲般的同情。
他說“愛而不得”……是在說她,還是說他自己?
她不言語,靜靜地等他傾訴。
帝王卸去了白日裏,麵對所有人時,從容高貴的那副偽裝。
他輕輕地摩挲手中酒盞,朝著宋喜歎息。
“你與朕,其實一樣,都對某個人癡心錯付,卻換不回那人分毫的情。”
溫恒瞧著宋喜,越發覺得,唯有她與自己,才“同是天涯淪落人”。
往日裏,他總道宋喜是蛇蠍美人,可她其實不壞,隻是生得很美罷了。
從前她在禦膳房時,臉上總沾著髒灰煙塵。可如果她真的悉心打扮,眉眼便實在惹人喜歡。
他仍記得,迷迭第一次帶宋喜出宮采買,她穿著淡櫻紅的襖裙,甜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樣。
而今她貴為嬪妃,他不曾在用度上虧待過她。
她身上穿著綾羅,頭上墜著珠翠,每每顰笑之間,皆令男子動容。
隻可惜,她愛的那一個,反倒並不愛她。
而他呢,不也是一樣境遇?
富有天下,貴為帝王,他照樣得不到心中所愛。
溫恒站起身來,走去多寶架前,假意挑揀著那些裝吃食的瓶罐。
他背對著宋喜,以這舉動,掩飾他此刻的神傷。
“你這甜白瓷的罐子,倒是燒得精巧。瞧著似白糯湯團,玉潤珠圓。”
溫恒連聲道宋喜這瓷罐可愛,欲要轉開話題。
他抬手將罐子取下,轉頭問宋喜道:“也不知這裏麵,裝著的是何吃食?”
宋喜的一顆心,都已然快要躍出喉嚨。
甜白瓷罐子裏的,是蘇淮昔時所贈,月島梅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