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絢美沒注意自家姐姐的表情,仍舊自顧自地說話。
“遲家那個窮小子,之前來的時候,祖母千方百計不讓他見人。這些日子,他攀上了高枝兒,祖母立刻殷勤起來。這裏麵的事兒,當誰不知道是怎地。”
張絢美說完,抬頭就見張洵美一臉笑意,忍不住推了她一下。
“姐姐難道看上了遲家那小子?”
張洵美搖搖頭。
“又不是舊話本子,隨便見了個眉眼清秀的男人就忘了教養。不過就是覺得祖母安排的這麼多人裏,隻有他還算順眼。”
說到這裏,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想來是傭人在清掃地板。張洵美見狀,壓低了聲音。
“前些日子,你忙著考試,在學校沒回來。祖母在家宴請,白次長的兒子白宏明也來了。整個人圓滾滾的,那雙眼睛,你說他睜開了吧,我反正是沒看見一絲眼球。你說他沒睜眼吧,倒是能看得清道兒。”
張絢美聽了張洵美的描述,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個人真醜。“
張洵美讚同地點點頭。
“醜也就罷了,還不自知。大家都是看著白次長的麵子,才誇讚他。饒是這樣,都險些找不到詞來。一句年少有為,十個人裏,得有九個人說。誰不知道他進大學,是他父親花錢給學校蓋了棟樓。”
張洵美說完,皺皺鼻子。
她那日與白宏明跳了兩支舞,一雙鞋都要被踩爛了。
“這麼說起來,倒是遲生順眼一些。不過要我說,姐姐這麼著急做什麼。大學念出來,還愁不能自立?”
張洵美見她說得輕鬆,伸手照著她腦門就是一下。
“你說得倒是輕鬆。先不說祖母讓不讓我出去工作,就算她老人家同意,我能做什麼?進了洋行,一個月就那幾個現大洋,買雙鞋都不夠。”
“省著點,總能活的。”
聽了妹妹的話,張洵美戳了她腦門一指頭。
“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而且真要自立,這家是斷斷住不得了。租房子是一筆開銷,吃飯又是一筆開銷,而且總不能請傭人了。從小到大,咱們姐妹幹過什麼活?想得倒是挺容易。”
張絢美摸摸自己的腦門,也無法反駁。自家姐姐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
這一日,遲生帶著禮物去了張家。他的汽車到了張家大門口,按了下喇叭,門房的人聽見了,趕忙出來開門。
“遲少爺,您來了。”
寒冬臘月,門房的臉笑得比花還燦爛。
遲生點點頭,徑直開了進去。往日他來這裏,就是給了銀錢,都得不到門房的好臉子。
張家老太太在書房聽張洵美念報紙。小姑娘的聲音,清脆悅耳,宛如黃鸝鳥。外麵的喇叭聲,她們也都聽見了。
“不妨事,你念你的。”
張洵美知道是遲生來了,定了定心,繼續念下去。
遲生進了門,傭人就把他手中的東西接了過來,引著他去了二樓。還未到書房前,遲生就聽見裏麵的讀書聲,忍不住心頭暗笑。張家人的算盤,打得還真是精明。
“老姑奶奶。”
遲生進門,恭敬地鞠了個躬。
“可是來了,這些日子,沒少念叨你呢。”
張家老太太像是才知道遲生來了,笑著讓他進來。
“這是我孫女,叫洵美。你們應該是見過的。人老了,眼睛不好,隻得讓孫女過來給我念。要不然,都不知道外麵的事情了。”
“張小姐好。“
遲生朝著張洵美點了點頭,禮貌卻又生疏。
這時,管家走過來,在張家老太太耳邊低語了幾句。張家老太太點點頭,然後歉意地看向遲生。
“家裏有點事情,我要處理一下,你先坐著,洵美陪著阿生聊天。你們年輕人,有共同話題。”
遲生暗笑,如此拙劣地計策,也難為張家老太太演得下去。
“您忙。”
張家老太太走了之後,書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張洵美坐在一邊,不知道如何開口,隻得拿著手中的報紙慢慢看。遲生坐在另一邊,眼睛看著另一邊的壁爐。張家人熱愛西洋文化,裝潢也是要學的。屋裏燒著暖氣汀,卻還要弄個壁爐出來。
張洵美覺得有些尷尬,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拿著報紙,把上麵的新聞全看了一遍,連中縫的廣告都沒放過。
牆上的時鍾滴滴答答,屋內安靜極了。
最後,張洵美終於忍不住了,輕輕地咳了一聲,剛要開口,張家老太太就開門進來了。
“家裏的傭人有回老家的,新來的不懂事,弄得一團糟。”
張家老太太朝著遲生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