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萱關上門,脫了大衣就直奔二樓自己的房間。她跑進去打開窗簾,遲生還在院子裏麵站著。顧萱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通往陽台的大門。
“顧小姐,”遲生在下麵喊道,“你比月亮還要漂亮。”
顧萱披著羊毛開衫,笑眯眯地看著遲生。
遲生朝她擺擺手,鑽進車裏,隻是剛進去就又出來了。
“趕快回去,冷得很。”
“知道了。”
顧萱也覺得自己冷得受不了,她聽話地回到屋裏,隔著窗戶看著遲生的汽車緩緩地開了出去。她隻覺得麵上做燒,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風吹的。
顧家夫婦回家,自然有傭人把今日的事情詳細地分說一邊。兩夫婦無奈地笑了起來。年輕人的感情,從來就是這麼熱烈,並且肆無忌憚。
顧萱房間的燈,其實很晚才關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著。第二天醒來,已經很晚了。
她下了樓,發現顧昌和秦嫣已經坐在樓下,瞬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爸爸媽媽,早安。”
秦嫣看見顧萱,笑著指了指沙發。
“遲先生打過電話來了,我見你睡得正好,就沒喊你。他也沒什麼事情,就是問你北平祖父家的電話號碼。”
秦嫣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顧萱。
顧萱神情一滯,很是緊張地看著母親。
“那媽媽告訴他沒有?”
“自然是告訴了,不過這個他,是誰呀?”
顧萱把臉一紅,剛坐下就站起來。
“我餓了,去吃早飯了。”
秦嫣也沒攔著她,隻是自顧自地發笑。這孩子長大了,逗起來也是挺有意思的。
遲生那邊,問到了顧家在北平的電話,記下來之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行李箱中。後日,他就要與洪九爺一起去北平了。
洪九爺的身份在那裏,坐火車都是有一個包廂。遲生早晨去接他的時候,隻看見洪家的司機在門口等著。
“洪九爺吩咐了,等遲先生過來,就一道去小公館。”
遲生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看來洪九爺新結識的朋友,深得他的喜愛。
汽車一路開到小公館,遲生示意司機在車裏等著,自己下車叩響了門鈴。可是許久也不見有人來開門,裏麵卻隱約聽見有吵鬧的聲音。洪九爺自然不怕誤了火車,可是遲生卻不能不上心。
“九爺!”遲生又喊了一聲。
終於,大門打開了。
“怎麼這麼久?”遲生忍不住責怪了一句。
傭人抿了一下嘴,壓低了聲音。
“吵起來了,誰也不敢勸。還請遲先生去勸勸。”
洪九爺不怒自威,一瞪眼就能讓人噤聲。
遲生無奈,隻得邁步走了進去。
小公館的客廳奢華,深藍色天鵝絨的沙發襯著米黃色的牆紙,很是有英國風範。洪九爺坐在沙發上,叼著煙鬥一言不發。那個細條條好身段的男人,裹著睡衣跪在那裏。看過去,身上還有深深淺淺的傷痕。
“九爺,燕培知錯了。”
洪九爺新交的朋友,藝名叫杜燕培。他愛這個名兒,是以雖然戲不唱了,但是名字還留了下來。
洪九爺聞言,輕輕地哼了一聲。
“我可沒看出來你知錯,若不是我今日早晨發現了,你還不定瞞到什麼時候去了。”
遲生望過去,茶幾上擺著煙槍和煙燈,還有一個琺琅盒子。他瞬間就明白了,眼前跪在地上的人,抽大煙。
“我說過,不禁著你玩。就是賭場,也是可以去的。沒想到你竟然沾了這玩意。罷了,我這裏是留不下你了。”
洪九爺說罷,就站起身來,被杜燕培一把抱住了雙腿。
“九爺,燕培錯了。”
一張俊俏的臉上,眼淚橫流,早不見之前的風華絕代,很是有些狼狽。遲生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進來。
洪九爺看了他一眼,一腳把他踹到了沙發的另一邊。
“帶他去找約翰醫生,就說是我讓他去的。治好了之後,把匣子裏的現大洋都給他。這屋裏,他的衣裳頭麵,隨他去拿,隻是人住不得了。從北平回來,我不想看見一點他的痕跡。”
洪九爺說完,起身就往門外走去。遲生拎著箱子,也趕忙跟了過去。身後還傳來杜燕培的聲音,隻是沒有人再回頭。
到了汽車上,洪九爺還很是氣憤。
“大煙這個東西,沾不得。一旦沾上了,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遲生明白。”
洪九爺歎了口氣,就不再說話,兩個人一路沉默著往車站走去。天氣陰沉沉的,有冷風吹過,樹上掛著的枯葉,偶爾會掉落下來,大了幾個璿兒,就落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