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下人打起了門簾子,洪詹走了進來。冬天的北平太冷了,得掛上厚厚的門簾子,才能擋風。要不然屋裏暖氣汀烘的那點熱乎氣,全都被順著門縫進來的北風吹走了。
洪詹一進門,看見遲生愣了一下。
“父親早。”
他朝洪九爺打了個招呼之後,又對著遲生點點頭。
“坐,”洪九爺指著八仙桌旁邊的椅子說完之後,又看向站在一邊的傭人,“去給少爺盛一碗來。”
洪詹笑了起來。
“在英國這些年,別的不想,就饞這口豆汁兒。”
傭人把豆汁兒端上來,洪詹喝了兩口,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看著遲生。
“遲先生,要不要來點?”
遲生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了不了。”
洪詹見他不喜歡,也再沒讓他,自己與洪九爺喝完了兩大碗,還吃了幾個焦圈。
“味道不錯,”洪九爺擦擦嘴,“明日早點,我還吃這個。”
“我也是。”
洪詹在一邊也說了一句。
遲生忽然覺得自己明天早晨,可以晚點過來。
“接風宴在晚上,遲生你自己回去歇著吧。要是不累,出門轉轉也行。不過剛下過雪,怕是有些不好走。”
聽了洪九爺這話,遲生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與洪詹說,趕忙站了起來。
“我回去看書。昨天在書架上看了一本遊記,引人入勝。還差幾頁,我去看完它。”
遲生說完,站起身就走了出去。他實在有些受不得屋裏的味道了。
洪九爺見遲生走了,站起來就往書房那邊去。洪詹見狀,也跟了過去。
“這屋裏開窗子散散味兒。”
洪九爺的書房,比尋常屋子要大。西邊牆上掛了一副山水圖,看落款,是他自己畫的。
“昨日我與你母親的對話,你也都聽見了。”
洪九爺的話一說完,洪詹眼睛就瞪大了一圈。
“你以為你自己藏的隱蔽,可是你別忘了,我之前是幹什麼。你那點雕蟲小技,還瞞不過我的眼。”
洪詹低著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沉默了一會兒,複又抬起頭來。
“昨天是有事情要與父親母親說的,結果到門口聽見您二位在說話,就想著不要擾了您二位。”
洪九爺見他這般說,笑了起來。
“不擾了我們的談話,可也沒說讓你聽牆根啊。不過也好,倒是省得再和你說了。我的意思,是不建議年輕人太早結婚的,到底是要以事業為主。洪家的產業,最後肯定是要交到你手裏的。”
洪九爺說罷,站起身來,走到洪詹跟前,拍拍他的肩膀。
“我老了,而且已經算是半退隱。雖然現在人情都還在,他們也都賣我個麵子。但是人到底都是會死的。我又不想讓你從政,所以這份家業如何不敗落,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洪詹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父親。
“這麼看我做什麼?”洪九爺笑了起來,“我這些年雖然荒唐,也有幾分自保的意思在裏麵。至於遲家小子,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就是因為他父親。我給他的,你搶不走,不是他的,他也得不到。”
洪詹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我這邊的事情,早晚你會清楚。你母親那邊,就要看她說不說了。反正你隻要知道一點,她與我成親後的所有事情,都是她自願的。”
洪九爺天南海北地到處去,監獄也進了好幾次。洪詹一直跟在母親身邊,對於眼前這個是他父親的人,很是生疏。
“我隻說,不要難為遲家小子,有事情,你們兩個人能互相幫襯。這麼多年,大風大浪我都過來了,靠的就是這雙招子。”
洪詹也知道,自家父親看人的眼光毒辣老道。
“你回來了,日常也要交際起來。各家知道消息,宴會上肯定會有不少名門淑女,你若是喜歡誰,就放手去追求。在一起了,我自會與你做主。”
洪九爺說完,打了個哈欠。
“行了,回你院子待著去吧。人老了,毛病倒是多了。自家老宅,居然犯了擇席的毛病,昨晚都沒怎麼睡好。今晚又得應酬他們,我得好好補個覺。”
“父親好好休息。”
洪詹說完,就走了出去。他這些年在英國,雖然學的是金融,但是輔修選了心理學。父親的一言一行,瞞不住他。他知道,他父親說的都是真的。
回到自己院子,洪詹還有些發懵,未等他把洪九爺的話消化了,洪夫人身邊的丫鬟就進來了。
“少爺,夫人那邊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