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要說給旁人聽,不過心裏堵著氣,自己磨叨也是好的。紀之青不接話,給個耳朵默默聽著,盧氏就跟閣樓裏塵封多年重見天日的老箱子開了,起個頭,接著便開始翻陳年舊賬了。
王氏人便是如此,小門小戶出身的,看重名利,得了好處便總要昭告天下般,做姑娘時因著年紀,臉皮還薄些,還沒這麼“沒眼色”,今日這逮著人就不肯放走,非要高談闊論與天家得了聯係的樣子,倒莫名叫盧氏想起多年前自己出閣時,她暗地裏笑她做了別人的填房。
哼,這才好笑呢,王家第二年不知怎麼就搭上了江家,她不也做了填房?聽聞還是自願,就是瞅準了江家的家業吧。
“我倒是虧得這親沒結成,現在想明白,皮肉裏流著有點兒聯係的血,已經躲不開這般的人了,親上加親的事,再變了親家,就該哭了。再說那大姑娘,連皇後都頂撞,便是當日成了,都不在乎她無禮無德,後宅搞得雞飛狗跳,就敢跟我出言不遜這一點,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數落著王氏,自然就想起了她拿來顯擺的其中一樣資本,江可芙。盧氏便把這素未謀麵的人,依著聽的那些傳言,一道編排上了。末了還瞄了一眼對麵默默無言的紀之青,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他聽。
“日後考了功名,便得榜下捉婿,也不能她似的,高官就是。紀家不養嬌小姐,也不慣閨閣裏的小姐脾氣,翻牆上樹,上房揭瓦的,就更不論了。昱王好這口,叫他們天家養著去罷,我們尋常人家可是比不得。”
紀之青不語,就聽著盧氏陰陽怪氣,馬車已入了鎮子,不多時就要到了,再聽片刻也沒什麼,反正十幾年就這般聽過來的。隻不過聽見“上樹”,人恍惚了一下,心頭浮現了一抹緋色,還帶著明媚輕快的嬌笑。
金陵城中。
巍巍紅牆,把慈恩街喧囂隔開,夜色中,各宮已掌上燈,映得殿內流光溢□□碧輝煌,卻也沉靜得俯瞰去不得一絲人間煙火的暖意。
三月中旬的夜,風裏還有幾絲涼,拂過草木颯颯,還碰巧吹散深處暗影中幾聲竊竊。
聽不真切的幾聲很快就沒了,兩個黑影一前一後,消失在夜幕兩個方向。
值夜的禁軍已換了一輪,三五一列,與宮人擦身,手裏宮燈映出的路朝著金龍殿,不知帶著哪宮娘娘的心意。不知,能否如願。
水滴銅龍不緊不慢的跟著夜色的變換走著時辰,月入中天時,值夜的宮人,也悄悄換一輪值守,在燈火昏昏中強打精神,似夢非夢,直至,一聲撕開寂靜的尖叫,尖銳的,似也劃開了黑暗。
牆根兒下才捕食完打盹的貓猛地起來竄遠了,入了哪宮外的草木,原是一隊禁軍聞聲而動的步子,在宮道上清晰的驚了它。
各宮均已熄燈就寢,隻一處,遠遠的,才起來的燈火通明,便無驚呼也亮得招人,惹得朝著奔去。
玉澤宮。
那是聖上八女宜樂公主李沐凝的居所。
“太子妃!不好了!”
東宮內殿沉寂,李盛還在禦花園萬卷樓未歸,沈妙書獨自就寢,尚未成夢,似醒非醒間,一聲通報,帳內女子猛然回了神誌,不及嗬斥大驚小怪的毛躁,榻前婢女已顫聲道來。
“玉澤宮出事了。八公主出了些狀況。傳話的三言兩語也說不清,隻說需得您親自去瞧瞧。皇後娘娘這幾日咳疾又犯了,好不容易歇下不好打擾,您幫著打理宮務,現今主持大局,先穩著情形等明日娘娘定奪也使得。”
言語急切,叫沈妙書從猛然驚醒的微眩中得了些清明,知曉既通知了她,便不是小事了,當即攬衣推枕,梳洗上妝,強打精神,叫了轎輦急急往玉澤宮去。
“通知劉貴妃了麼?”
“說去叫了,但怕貴妃娘娘關心則亂,還得有人主持大局。”
“他們倒會挑,這時辰母後定然請不得,別的娘娘也不敢擾了清夢,就剩下我這個管事還不怕的了。”
“奴婢瞧您這幾日身子也不爽利,不若推了就讓劉貴妃管吧,這幫奴才也是,就揀著好說話的可勁折騰。前幾日天幹,您都咳出血絲了。”
“我這身子,這些年可不就如此,沒什麼,現今就是困著有些乏力。沐凝稱我一聲皇嫂,我就該拿她當親妹妹,怎麼能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