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半日,江可芙去慈恩街碧於天坐著,看了一下午街景,日落時分才晃晃悠悠的回到王府,卻又差了個小廝去鍾秀路尋個姓劉的少年。
秦氏迎出來時便正瞧見她下吩咐,為此疑問,江可芙隻含笑不語。本也不十分好奇,又有旁的事告知,秦氏隻道午間江府遣來個人報平安,說江尚書朝中並無什麼大事,要她寬心。此事便就此過去了。
五日後。
金陵的天氣熱得快,仲春時節,日頭起來時便已叫人汗津津的。坐在馬車上掀一角簾吹風,江可芙看著街景與恒夭說笑。
今兒便是常府老夫人七十大壽的日子,收拾妥當掐著時辰,江可芙帶著個往日府上都不曾見過的小廝提著賀禮出了門,還被秦氏提了一句“路上得快些,時辰有些晚了”。
果然是愛操心的。她是不知道,自己就是故意拖時候,要壓軸呢。畢竟...江可芙望了一眼窗外提著賀禮跟車走的小廝,這份大禮,必得人都到齊了才好送呢。
常府在永興街,與永安街是兩處對著,到得地方下了馬車,抬眼便見紅漆大門,日光下耀眼的刺目。以常遷的品階,這顏色,算是越禮的,但好歹做過幾天帝師,聖上雖有芥蒂,還是容忍默許了。
在門前遞過頭一天才送了來的帖子,常府管家笑著相迎,內院隔幾道牆也聽出的人聲鼎沸,讓江可芙牽了牽嘴角。搭上恒夭,招手叫仆從跟上。
院落裏種了許多竹子,襯得主人是多清高,轉過二門影壁,管家清清嗓子喊了句“昱王妃到”,庭中與壽堂內的達官貴人便入了江可芙眸中。
一群裹著各樣綾羅綢緞的顯貴,什麼情態都有,哪一處品階低的起頭先行了禮,帶起一片恭敬之聲。點頭示意,江可芙在人群中略過一片熟人,堂前,一身材瘦高的老年男子與一老婦並肩行來,身後跟著幾個中年男女共年輕姑娘。
“老臣見過昱王妃。”
那老人身量約莫七尺,江可芙粗略合計怕與江司安李辭差不多,長須飄逸,與頭發都不見花白跡象,腰板直挺,雙目有神,乍見隻覺威儀。
知曉這就是常遷,隻不過此番模樣,卻與想象有些出入,不似那等奸邪之徒,反倒一身正氣,還有些像個武將。想起李辭的話與常嶽那等混賬,當真是個“正義凜然”的偽君子了。
“常大人,常老夫人。”
江可芙微微福身,那老婦已一把將其攙扶住直說“折煞”,順著將人一一引見。江可芙含笑寒暄著,回首示意仆從呈上賀禮,一眾人便該去後院落座吃壽筵了。
正是其樂融融的歡喜場麵,好似此前一切芥蒂不曾存在,變故,偏也這一刻發生。
那呈賀禮的小廝上前,不知在人群中瞧見什麼,突然一聲大叫,摔了禮盒撲過去,眾人一驚,一齊瞧去,卻見常遷夫婦後側,一年輕女子瑟縮在常家長子常經遠身後,連連搖頭,卻是適才引見過的,常經遠前幾日才續的弦。
那仆從被攔住,卻仍越過人激動瞧著她,口中不住念叨“你怎麼在這兒”,讓人不禁猜測二人關係。
“這是怎麼回事?停下!你嚇著常夫人了!”
江可芙麵上也驚詫,趕緊上前製止,一陣拉扯到底分開也平靜了,年輕女子在眾人猶疑目光中怯怯說句不識得此人,卻被小廝激動打斷。
“姐姐!我是安城啊!咱們在古西縣住店被人盯上吹了迷藥,我一醒來你和包袱都沒了!我還以為...我,我尋了你一年多!”
到底還算個半大孩子,那少年乍見親人,說著兀自紅了眼眶。常經遠有些出乎意料,回首皺眉看了女子一眼,那女子即刻出聲辯駁。
“你胡說八道什麼?這意思難不成我是你姐姐,與你一路行來時將你丟下自己卷著銀錢跑了?莫要說你小小年紀如此揣測親近之人,更何況我根本不識得你!”
“我沒有!我沒有那般意思!我隻是一醒來見你不見了,我擔心。現下瞧見你沒事,我心裏歡喜。”
自稱安城的少年言辭懇切,麵上涕泗橫流卻似帶笑,顯是為此“大起大落”悲喜交加,神態不似作假,還有些惹人憐憫,常遷看情形不對便欲開口,江可芙餘光瞥見,搶了先。
“這才是怪事呢,劉安城是王府前幾日才招來的人,他來時管家便與我說過,這小孩子一根筋,原是來金陵要尋他姐姐的。我閑著無事合計過幫他找找,找畫師照著他說的畫了張像,現今一看,卻是像常夫人,難怪適才便覺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