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漆黑,不見前夜月色,晃動不停,冷兵器撞擊之聲在夜幕下尤為清晰,銀寒在艙口一閃,遲諳聽見牧官書喊“護好自己別出來”,緊接著就是一聲利刃入肉,讓遲諳的心一下高懸。
漁船不大,不知外麵幾人,隻聽不間斷的兵刃相接想來不在少數,經了一次生死攸關遲諳反倒能不亂分寸,當即轉身扶案擋在身前做掩護,毛毯緊緊抓在手裏,便是用來蒙人拖時候都是好的。
半蹲撐地,屏息凝神,突然,頭頂艙篷輕響,抬眼隻見微沉,“嗤”!一把利刃急穿而來,驚得遲諳毛毯揮去,在狹小船艙裏竟栽了跟頭,跌跌撞撞滾到船尾,帶起一陣晃動顛簸。
“遲諳!”
船頭呼喊。
“我沒事...啊!”
晃得七葷八素,身上疼痛接上了昨晚,遲諳抬眼不見有人補刀,趕緊回應欲鑽回艙內,一陣顛簸忽然又起,頭暈不穩,一個側身,遲諳翻進江中。
冰涼近身不算徹骨,沒防備閉氣,到底嗆了幾口,幸而幼時學過鳧水不至淹死,遲諳眨眨眼勉強適應水下,若相比,竟是此處安全。
隔水瞧著牧官書急急越過船艙尋她不見人,遲諳想出水揮手又怕成了靶子,觀望著還是待人都解決了再現身,耳畔突然想起一聲陰惻。
“你居然敢下來。”
“咳咳。”
遲諳又嗆了一口,回首,空無一人,隨即憶起那聲音耳熟,竟是昨夜自稱“女鬼”的那個。一時安下心來,遲諳水中緩慢點頭。
“女鬼”卻又暴躁起來。
“你看哪兒!我在你左邊兒!”
遲諳艱難轉身,還是空的,索性攤手,這別是拿她尋開心吧。
“你,你看不見我!?”
遲諳頷首。
“女鬼”的聲音似乎一下失望低落起來。
“原來白驚喜一場,昨夜我隱身情理之中,可既然聽得見,怎麼會看不見呢...還以為找了個有趣的不悶了...對了!一定是因為在水裏!我出水,你再看我,看上麵!”
女聲一下飄遠,遲諳不得不配合追尋抬眸,可上首依舊空蕩,怕是要這位失望了。
“看見了麼!”
聲音有些期待。
遲諳搖頭。
“隻見過陰陽眼,你這破耳朵算怎麼回事兒!”
似乎一下泄氣,“女鬼”聲音飄了回來,撒氣般抱怨起旁人。讓遲諳不禁腹誹以為自己想聽見。恰逢此時,江麵靜了,牧官書立在篷上焦急喊人,遲諳無心再理身畔聲音,趕緊破水而出。
“咳咳...我在這兒!...我沒事兒!我會鳧水!”
片刻後,江岸。
一簇火跳躍,映上兩張麵孔,披著毛毯,遲諳不停梳理濕透的長發,對麵人背對她,正擦著染血長劍,眉頭擰著。
“連累你了。”
“這有什麼,我又沒事兒,倒是你,到底做什麼營生,兩日裏兩撥了,比你家開鏢局還險。”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背影微微僵了一下,片刻,回首:
“霜雪明做遊俠,其實就是殺手。”
聽聞心頭微驚,遲諳整發的手一滯,隨即就想到隻在話本裏見過的那群亡命之徒,請他們出動的價錢高昂,但同樣,他們也得有命花。隻輕描淡寫一句,遲諳已經無法想象牧家南下後到底經曆了什麼,讓曾經家境殷實也算個富家公子哥的牧官書要四海漂泊,刀口舔血。
“那你,定要保重啊。”
“到金陵還有幾日,你怎麼倒像要告辭似的,留著日後說吧。”
“不是,我就是覺的...”
“我有點兒慘?”
遲諳下意識頷首,牧官書似乎笑了,但好像又不是,這人天生笑麵,恍惚一下也是分辨不清的,遲諳趕緊又搖頭。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我不是可憐你,我沒有,我就是覺的,你救了我,也算個存善念的人啦,我就是希望,幫過我的,長命百歲。”
“那捉弄你的怎麼算?”
遲諳眨眨眼:“你救了我,過去一筆勾銷唄,我可不那麼記仇。別的人啊,就說我叔叔嬸子,我願他們日後也被扔進亂葬崗,沒人給燒紙,在地底下天天哭窮。”
牧官書這次似乎真的笑了,遲諳也跟著笑起來。
“借你吉言。”
“哈哈,借我吉言。不過牧官書啊,追你這些什麼仇家,是不是一夜一批?要是這麼煩人,你豈不是每日都睡不成了?”
“這個...那不如你明日先走,我留幾日把尾巴清幹淨,過幾日追上你。”
“啊?...其實,你也不必定要送我,我自己也可以...”
“不是送你,你忘了,我本來也要去金陵。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