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我其實很猶豫,我天性孤僻涼薄,除了院長也沒人在乎過我。
小六子受了傷還給我拔除蛇毒,熬藥,給這世的爹媽下葬,我不能舍下他。
濕柴燃燒後的煙霧繚繞在我鼻尖,我感覺身下的稻草都濕漉了些,於是我坐了起來,找了塊幹燥的地方,背靠著牆,遠離那些讓我窒息的濃煙。
六子撥弄著柴火,整個人都被煙霧籠罩了起來,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還是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水,看著煙霧將他吞噬,連他手中的樹枝都沒了進去。
我聽不到撥弄柴火的聲音了,我也聽不到濕柴發出的劈啪響聲。
六子沉沉地說著話,我聽不懂。
卻讓我腦袋越來越沉重,困意襲來。
這樣也挺好,腦袋也不疼了。
挺好的。
我就這麼昏昏沉沉地迷糊著。
突然我想起來父母的臉。
現世與前世的臉,為什麼如此相似?
連名字,都是一樣的。
秦大用。
岑晶,現在的母親叫秦岑氏。
其實岑晶挺好聽的。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沉重的低語聲在我耳邊念叨的速度越來越快,我猛然驚醒過來,一躍而起。
身體是這般的輕盈,像無一物般的鬆快。
我低頭看了看,便看到了倚靠在牆邊的自己。
原來是死掉了呀。
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臂如薄霧般凝聚著,輕若無骨。
一陣濃霧迎頭撲散開來,將我籠罩其中。
“新鮮的魂魄。”
有人低語,聲音好像來自很多人的結合體。
發出一種陰沉沉,又不斷回響的悶音。
像是搖滾現場的最大分貝,燥得我心口發悶。
我抬頭看去,小六子歪歪斜斜地依靠在煙霧組成的人形怪人的肩膀上。
那怪人吞吐著煙霧,拎起小六子便咬了一大口。
我驚詫著看著這一幕,小六子並沒有被咬的鮮血淋漓支離破碎。
他的身子比我剛才看到他的時候變得暗淡了好多,像是一縷青煙般,嫋嫋繞繞就要散去。
這或許就是小六子說的詭物。
小六子的狀態應該就是魂魄出竅。
和我一樣。
那詭物揮了揮手,我便不由自己地飄向了他,知道他用煙霧組成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不明白,對付魂魄掐住咽喉也有用嗎?
我馬上就要像小六子一樣被詭物啃食,為什麼卻有這種求知性的想法?
完了,我可能真的是腦殘。
就在這時,我感到整個破屋猛然震動了一下,就好像這個屋子原地向上蹦了一下,連帶著它肚子裏的我們都被帶動著震動起來。
我看到詭物驚恐地張大了嘴巴,然後它發出尖銳的嚎叫,讓我頭皮發麻。
我低頭一看,魂魄已經回歸本體,渾身脹脹地,沒有一絲力氣。
詭物手中小六子也不見了,屋子裏濃煙散去不少,我能看到小六子的本體伏在地上,沒有動靜。
外麵的天空傳來低沉的隆隆低語,一道炸雷毫無預兆地響徹在屋中,充斥著我的耳膜和腦袋。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涼,心中像是有泉水流過青石般,彙入腦海。
我從來沒有那麼清醒過,眼前的情景是那麼的真切,我伸手就能觸摸到。
兩世為人,兩世飽受疼痛,如今方知我是我。
時間仿佛在我眼前停滯。
詭物嚎叫著,衝了過來,他的聲音充滿著驚恐和畏懼,不顧一切地想要鑽進我的身體。
實際上我已經虛弱地抬不起一根手指,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散去煙霧籠罩,像一口惡心的濃痰,印在了我的心口。
這時,那道雷鳴也降落了下來。
豎不起中指,我隻來得及用前世的家鄉話罵了半句:
“斜是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