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的丫鬟桃花偷偷跑出去打聽消息,回來時一臉愁容。
據她說,現在不止朝臣,眾多百姓都跪在城牆外,要皇上緝拿祝虞。
祝虞並未多說什麼。
她相信北風,他一定在盡力找出凶手,還她清白。
隻是,祝虞沒有等來北風,而是等來了大理寺的衙役。
因先帝確定是中毒而死,所以幾位嚐膳官都被抓去問審了。祝虞入獄有些時日之後,聽聞了一個消息。
有一個嚐膳官,招出了她。
這怎麼可能?
諷刺的是,這個消息還是自打先帝逝世後,就未曾來與她見過一麵的北風和公良戌帶來的。
他,竟然信了是自己做的?
祝虞在獄中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現在舉國上下都認定自己是殺害先帝的凶手,可除了那位嚐膳官一人之言,再無其他證據。因此大理寺的寺丞都急著逼她開口,這個時候,誰能拿下她的口供,誰就是立了百年難遇的大功。
偏偏祝虞死不認罪,即便把這該上的刑具都輪了一遍,祝虞仍說不是她做的。
她的身上幾乎沒有了知覺,新的傷痕每日都覆在舊的上,疊成一片,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樣子,身後的羽毛更是全數染成了紅色,再無原先的豔麗。
因為酷刑用盡,祝虞的意識總是處於渙散的狀態,難以集中,靈力一點都使不出來,即使她想護住自己,也根本做不到。
甚至於,北風廢了她的封號之後,她徹底成了一介草芥,誰都能踩她幾腳。有日夜,一個喝醉的寺丞來審她,見她嘴硬,竟當眾侵犯了她。
祝虞咬緊了牙,從未妥協一個字。
公良戌來了,祝虞隻是抬了抬眼,並未起身。
“虞兒。”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難抑悲痛。
“公良大人若又是來勸我認罪的,那便請回吧,我是不會承認我沒有做過的事的。”
“祝府……”
但公良戌開口,說的卻是祝家。
“祝府怎麼了?”
祝虞聽了,瞬間起身,扯動了一身的傷。
“今早,皇上下令,祝家,已被滅口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沒有認罪,他憑什麼降罪於祝家!”
祝虞聽到消息,渾身顫抖不止,緊緊抓著公良戌問道。
“現在,恐怕你認不認罪,都無濟於事了。全城百姓和滿朝文武聯名上奏皇上,要求處死祝家,甚至……”
“甚至什麼?”
“因此事遲遲沒有結果,民憤愈激,導致坊間流言盛行,皆言弋靈一族都是善於妖媚之術,蠱惑人心之流,甚至還要求皇上把你們一族一同定罪,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祝虞的腦子裏“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她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可該死的傷口一扯還是會冒血,不停提醒著她,她再無夢境可言了。
從此以後,都隻有血淋淋的現實。
“他怎麼能這樣對我,他怎麼能不信我,不是我做的,我說了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
公良戌握住祝虞的手,與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
祝虞扭過頭來,看著公良戌。
“那你為何不救祝家?”
“因為,”公良戌似乎是掙紮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是皇上做的。”
祝虞聽後,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久到公良戌以為她受到的衝擊太大,要昏過去了,祝虞才仰天大笑,大聲道: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我竟然,從頭到尾都信了這般極惡之人!”
公良戌聽了,連忙捂住她的嘴。
“不要聲張!我是偷偷來告訴你消息的,如果被發現,你可能活不過今天了。”
“我現在這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祝虞一邊笑,一邊哭,“我還說怎會一直找不到凶手,原來竟是賊喊捉賊。也是,他一個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殺的人,我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女人,他又有什麼好憐惜的?”
公良戌使勁按住祝虞的肩膀,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虞兒,你現在已顧不得其他了,不出三日,皇上便會賜你毒酒,我已從五靈藥穀為你尋得可致人假死的絕世奇藥,到時候我會買通行刑官,把你的毒酒掉包,你一定要喝下那杯酒,等你的‘屍體’運往亂葬崗,我會半路攔下,將你救出。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方嗎,我已在北方一個山村中為你準備好一棟隱秘的別院,你先暫且在那住下,不日我便去看你,再議來日。”
公良戌隻來得及說完這些,收買的衙役便來通風報信,說寺丞要來了。公良戌匆忙離開,隻剩下祝虞一人,呆坐在冰涼的地上。
最後的那三日,祝虞沒有再被提審,過了這兩月以來最清淨的三日。
大概是不需要她的口供了,又或許那群人渣也仍有慈悲之心,不忍再在她死前折磨她。
三日之後,祝虞見到了皇上。
她握著那杯假的毒酒,淺淺笑意,一如初見。
全族性命,皆毀於她手,隻因她愛錯了人。
她祝虞,又有何臉麵,再活於這世上?
她累了,很想去見見多日未見的父母。
罷了,就讓她長眠於這肮髒的牢獄吧,也算配得上她這一身千古罪責。
祝虞抬起臉,盈盈笑意,漾在臉上。
“北風公子,我祝虞願來生來世,永生永世,再也不與你相見。”
她揮手扔掉了酒杯,轉身,狠狠撞在了身後的牆上。
刹那間,往事種種,如雲如煙,在祝虞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便被風一吹,盡數散去。
一片血紅色的羽毛落在她眼前,難得的幹淨。
祝虞想,下輩子,可別再這麼活了。